头尾下垂，身体成弓形静静地浮于水面。出差回到家第一眼便是向它望去，但却没有看到往日它那摇曳的红色的身影，只看到浮于水面的一个红色的点。它是我养的一条有灵性的鱼。我想，这回它真的死了，同时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悲伤。
走近后，我却惊异地发现它的腮还在间或轻微地闪动，于是我用手轻轻地碰触了一下它的身体，它好像积攒了全身的力量，摆动着身体向水下沉去，但随即又以自然上浮的状态慢慢地飘上来复原到弓形状态，如此两次之后，它似乎耗尽了身体所有的能量，在我还没有理出头绪这次如何帮它渡过难关之时，就静静地死去了。那一瞬间我又一次感到了悲伤和震撼，悲伤于它那看我的幽幽的、无助的、留恋的眼神，震撼于它那生命的顽强，因为我知道，它是积蓄着身体最后的能量在等我。
它是一条没有名字但却有灵性的鱼，虽然在儿子的口中一直称它为“金鱼”，但实际它却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红色小鲤鱼。本是我买来让儿子观察写作文的道具，但在儿子的三分钟新奇劲过后，它却成了我的牵挂，这也因为它与别的鱼相比，有一种天然的、与生俱来的灵性。
我算是一个感情粗糙的人，花花草草的栽种，猫狗鱼之类宠物的管养，这类事我是从来耐不下性子和提不起兴致去干的。儿子从学校回来说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让通过观察写一种小动物，家里没养猫没养狗，他不知道写什么。对于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我从来有一种悲哀，他们不知道土豆和花生是长在地上还是地下，分不清韭菜和麦苗，他们挂在口中的尽是什么奥特曼之类科幻的、虚无的东西，更为可怕的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日常见到的多是无生命的冰冷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缺少人与人之间的关爱，缺少对生命的敬畏。为了让他“不输在起跑线上”，也为了贯彻落实老师颁布的“圣旨”，在一个空闲的下午，我带他到花卉市场买回了四条“金鱼”和一个可以放在窗台上的小鱼缸。三分钟的热度过后，这几条鱼就成了他残害的对象，不是用小棍戳就是像小猫一样探着“爪子”把它们捞出来玩，在我严厉教训过几次之后，他的兴趣彻底转移到了别的玩件之上，无奈之下，给鱼喂食、换水之类的事就落到我的身上。但也就是在这期间，我发现了四条金鱼中不同于其他三条的一条，它有灵性。
在我的感情中，一直认为它们的生命在我的手中。源于对生命的敬畏，于是，平日里处事、生活虽然粗枝大叶，但给它们喂食、换水却成了我日常生活中最认真、最守时的一件事。慢慢地融入中，我也体会到了一种乐趣，虽身处闹市斗室，静心于侍弄它们，却有悠游于青山绿水之间的闲适感觉，或是隔缸逗趣，或是投以饲料，或是和鱼儿进行交流对话，足以让我有一份独享回归自然的乐趣。这期间，有一条鱼独让我关注，第一次给它们喂食，其它鱼都在争抢之时，它却慢慢地浮上水面，把头顶在水平线上吐泡泡，当我用手指轻轻地在它头上点一下之后，它就欢快地摆动着身体沉到水下，独自悠闲地捡食飘落的饲料，并不与其它鱼争抢，显出一份独有的贵族之气。它的这一举动，既让我惊异又让我欣慰，我把这理解为对我的感谢。随后每次投食，它都有类似举动，并发展到只要我靠近鱼缸，它就会浮上来，让我用手指碰碰它的头然后满足地离开。其实，最满足的是我，因为家里任何人都享受不到这一过程，这成了我的骄傲，内心常常会填补进一种成就感。
两个星期后，悲哀的事情发生了。在毫无任何征兆的一个早晨，四条鱼中有一条身体成弓形浮于水面死了，有一条鱼的眼睛也瞎了，这让我很伤心也很恐惧。伤心是因为在这两星期内它们给我带来了乐趣如今却死了一条，还有一条也瞎了眼。恐惧是因为我不知道造成它们死亡和瞎眼的原因是什么，不知道那条有灵性的鱼会不会步其后尘。
随后，又有两条鱼先后弓着身子漂浮着死去，但那条最有灵性的鱼却顽强地活着，虽然身体依然轻灵，颜色依然鲜亮，但身体却是越来越消瘦。就这样，我一边倍加精心地养着它，一边探寻杀死它们的“敌人”是什么。
查书、上网、请教专家，经过很大动静地一番折腾之后，我找到了造成这些鱼死亡的一个主要原因，那就是城市的自来水不能直接用来养鱼。刚放出而未经晾晒处理过的自来水，其水温常与养鱼池(缸)中的水温相差较大，里面含的氯气较多，这种水对金鱼危害极大。而我的无知就是每次换水都是直接将接好的自来水倒入鱼缸。为了延续这条有灵性的鱼的生命，于是在了解真相后我开始将自来水在太阳下晒2-3天后再使用，但情况并没有改观太多，前三条鱼的悲剧也几次差点儿发生在它身上。但让我感叹的是，每次它都以顽强的生命力挺了过来，而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的心都是揪着的。于是，我对城市人的生存又产生了一种悲哀的思考：污染的饮用水、残留着化学品的蔬菜、有毒的大米，这些都在蔓延于城市人的生活当中，那一刻，我明白了现代人是死在自己制造的人祸中，这是人类文明的倒退镜，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扭曲的总是人的灵魂。
如今，这条有灵性的鱼也死了，我想，城市的钢筋混凝土是无法安葬它的灵魂的。有首歌中唱道狼都可以改变自己爱上羊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试着改变生态，让人爱上鱼，爱上狗，爱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让人与自然更和谐呢？
江流入海，叶落归根，我们是大生命中之一叶，大生命中之一滴。这条有灵性的鱼虽然死了，但它却让我看到生命是美丽的、坚韧的，生命之美不仅在于它春一般的羞涩，夏一般的热情，秋一般的潇洒，冬一般的深沉，更在于那一种能真正震撼人类心灵深处柔软地带的感觉，那就是生命的壮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