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五年前,《泰坦尼克号》风靡,那时候最好听的旋律就是悠远的爱尔兰锡哨搭配天后席琳狄翁那极富穿透力的嗓音。县城只有一个每天用粉笔黑板预告上线影片的电影院,一天的场次最多不超过三场。像《泰坦尼克号》这样的好莱坞大片,这个萧条的电影院自然是没有能力第一时间引进播放。日日看着电视里播放着这部好莱坞斥巨资打造的鸿篇巨制的片花,连那首浑厚悠远的《我心永恒》都已经耳熟能详了,却未能将整部电影一睹为快。
终于,我们一群人围着一张盗版的VCD光盘了却了这桩心愿,现在回想起来,这张光盘着实“枪”得厉害,画面偶尔倾斜不说,影院里观众的咳嗽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奢华的邮轮从起航到沉没,三个多小时的电影带给我们这群十五六岁的孩子太多的震撼,杰克和露丝的爱情也让好多人潸然泪下。这段被许多人奉为经典的爱情偏偏在我最叛逆、最求标新立异的年纪里与我相遇,因为不愿意流俗地跟着多数人去花痴去讴歌这样的爱情,因为对莱昂纳多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太过不以为然,以至于在杰克把生的机会连同那块漂浮的木板一同留给露丝的时候,电影也没能赚到我的眼泪。那个年纪,如我般追星的女孩大多都有以貌取人的毛病,我故作高深地喜欢梅尔吉普森、乔治克鲁尼、汤姆汉克斯那样男人味十足的大叔,以至于我肤浅到因为莱昂纳多外形太嫩不符合我的审美观,而将他扮演的杰克连同他和露丝的爱情一起打包淡忘。
2012年4月,泰坦尼克号沉没一百周年,我三十岁,我依旧会在走过商场欧米茄大幅海报时,刻意去看一眼乔治克鲁尼叔叔的迷人眼神。这个四月,卡梅隆将这部十五年前赚足票房和口碑的影片以3D的效果再次呈现给中国观众,可是再看《泰坦尼克号》,十五年前莱昂纳多那张年轻的脸庞之于十五年后的我的震撼,连我自己都始料未及,就从杰克登上泰坦尼克号的甲板站在船头呼喊“I’m the king of the world”开始。
穷困的街头画家杰克年轻率性,尽管泰坦尼克号这艘豪华邮轮现实地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尽管被所谓的上流社会鄙夷、蔑视、嘲笑甚至诬陷,杰克自始至终都遵从内心、简单快乐,他如同甲板上的阳光一样灿烂。厌倦了上流社会那些华丽外衣下对艺术和哲学一无所知的虚伪,露丝身上还有包办婚姻的枷锁,杰克问露丝:你爱你的未婚夫吗?多么简单的问题,多么简单的二选一,要么爱,要么不爱,富家千金露丝却语塞,并恼羞成怒。其实,世间多数有烦恼的人都像露丝一样,在一个可以给出简单明了答案的简单问题面前顾虑太多、纠结太多,心中给自己设定的羁绊太多,于是就少了遵从内心的勇气。或许,杰克对露丝真正的救赎不是从阻止露丝跳海自杀开始,而是从这个简单的问答题开始。抛开一切别人给的、自己给的桎梏,露丝又何尝不是一个和杰克一样阳光率性、简单直接的女子?
杰克年轻吗?杰克确实太年轻,他二十出头,年轻到身无分文,年轻到站在豪华舞会楼梯的大钟前一回眸还脱不了一丝青涩和稚气。可就是年轻的杰克,在灾难来临时,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惧怕地鼓励着身边的露丝,无论是在露丝举起斧头准备砍断手铐时,还是落入冰冷的海水奄奄一息时。就是年轻的杰克,在泰坦尼克号断裂的时候、在全船乘客的一片哀号声中,他冷静地告诉身边的露丝:这个时候我们一定要尽量往船尾跑。就在船上慌乱的乘客接连随着倾斜的邮轮滑向沉没的船头时,杰克已经带着露丝面朝船头紧紧地抓住了船尾的栏杆。船头急速下沉,翘起的船尾也被拉拽着下沉,就在船尾也马上被海水吞噬的时候,年轻的杰克教露丝如何在船尾沉没的一刹摆脱邮轮逃生:我们一起深呼吸,然后用力蹬腿,我们一定可以的!我在想,女孩子们要求爱人给予自己的安全感应该就是杰克在灾难面前给予露丝的这些吧,踏实、稳当,而这样的安全感不因外表的沧桑与否而定,年轻的杰克有,但成熟的大叔未必有。
没有人会责怪露丝在看到救生艇时将已经冻死在身边的杰克推进冰冷的大海,更没有人会责怪生还之后的露丝在这之后的87年里再也未提起杰克道森的名字。因为她答应过杰克,要好好活下去,永不放弃,所以在她跳入水中从死人嘴里拔出哨子拼尽全力地吹响求救信号的时候,我泪流满面,为露丝的坚韧果敢,为杰克生命的延续。
听101岁的露丝讲述这段故事的过程中,听得出老年露丝的开朗豁达。如同老年露丝在梦里重遇钟表前杰克年轻的脸庞,我一直难忘站在船头大喊我是世界之王那个意气风发的杰克,他如夏花一般绚烂。生如夏花,是消失在广袤大西洋杰克的短暂一生,又是将惊心动魄的爱情尘封心底的露丝绵长的一生,也是露丝在泰坦尼克号沉没时用自己的生存接续杰克生命的隽永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