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壬辰年的一个初夏,我应邀和叶广芩、商子雍、子页、商子秦、朱文杰等著名诗人、作家到秦岭深山腹中的柞水参加一个叫谭丛琴女士的诗集《丛林琴韵》首发式暨作品研讨会。
初夏的秦岭山中,景美路畅,山花烂漫,水清树茂,一片葱绿,而且越往纵深越是草木菁菁,四野阒然。我这个蜗居在都市钢筋水泥壳长久了的人,一下有了“翻身解放”的感觉。
柞水我来过多次,但,因诗而来这是第二次。
2010年的最后一天,我第一次应邀和几个诗人到柞水参加迎新年联谊诗会。那是一个适值大风降温、秦岭大山腹中的柞水县气温突然降到摄氏零下七八度的寒冬。我们所在“柞水县第二届金世纪迎新春联谊诗会”的酒店,没有暖气,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参会的人员裹着大衣,吸溜着鼻涕,聆听着柞水诗人,一首首发自内心充满激情、充满真情的诗歌朗诵。诗使吾侪忘记了季节,忘记了寒冷,屋内因诗意浓浓,而暖意融融。主持人是一位端庄秀美、露着大腿、穿着旗袍的柞水女子。吾侪一下为她的美丽和勇敢所感动,为她要风度而不要温度所感染。
在这大冷天的寒冬,在这大秦岭深山腹中,昔日那个“地无三尺平,人无隔夜粮”的“九山半水半分田”的柞水县,面对喧嚣、浮躁的市场经济大潮和外面的精彩世界,竟有这样一群男男女女,他们是缪斯的追随者,为着自己心中的“伊甸园”,坚守纯正的文学理想,用诗性之灯,照亮心灵。他们谈诗,写诗,朗诵诗。研诗论艺,以诗会友,以诗咏志,以诗抒情。他们由孤独地摸索单干,到现在形成了一支不大不小的创作群体――成立了柞水县作家协会,这是何等的难能可贵啊!
你听他们的心声:
我在秦岭的山中写诗
晨曦擦亮了我的思想
泉水清洁了我的灵魂
我怀着纯正的文学梦想
点亮了诗性的灯盏
这完全是一个绿色的诗歌原野。巍峨的秦岭大山并没有阻隔住他们与现代社会的交流,而绿色的山山水水却真真正正过滤掉许多喧嚣和浮躁,使他们的诗,是那样的富有诗性、诗韵、意境和天籁之声。
返回西安后,我心潮激荡,辗转难眠,随即写了一篇博文《我的2010岁杪》倾诉了我当时的心境和感受。
这个诞生在秦岭山腹中的文学群体――柞水县作家协会,并没有自生自灭,而是越战越强,五年求索路,取得了惊人的大发展。他们面对秦岭山水,举行形式多样的作家沙龙、文学讲座、迎春诗会、作品研讨、图书展示、采访采风以及和省市县作家、媒体联络交流等活动。创办《牛背梁》文学期刊,创作成果丰硕,有不少作品在《人民文学》、《诗刊》、《北京文学》、《延河》、《星星》等专业文学刊物上发表。先后出版了柞水文学作品选《水韵山魂》、《柞水溶洞(文学摄影画册)》,长篇小说《古道人家》、《北乡》,诗集《拨亮心灯》、《花开的声音》等10多部,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谭丛琴女士和她的诗集《丛林琴韵》,只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她的诗和柞水其他诗人的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清雅、自然、柔美。诗在自然之中,意在山水之间,美在生命之歌。
你听她的《蛙鸣》,是一个多么令人玩味的意境,一幅多么美丽动人的山乡水墨画啊:
故乡的夏夜
村前的小湖
月亮的小舟泊在水面
一身素衣的女子采摘着蛙鸣
一朵又一朵,一篮又一篮
她用荷塘的蛙鸣
清洗着一身的风尘
这故乡的夏夜,这
故乡一湖明亮的蛙鸣
让梦中的游子
找到回乡的路径
研讨会上诗人还朗诵了柞水诗人郑学良的诗作《在冬天来临之前》片段。听了这首诗,我只想哭:
在冬天来临之前
我要抓紧从山上背回干草
安顿好年迈的母亲
我所任教的校舍仍破败不堪
我要在冬天来临之前
糊严窗户 将教师墙壁的裂缝
用泥土堵上……
在寒冷的冬天
不能冻着两个人
一个老人
一个孩子
在柞水这样一个诗人的群体里,竟然有不少人是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职业作家”。张翼是他们中的杰出一员。就是这个已过不惑之年、不是柞水人的张翼,医科大学毕业,放弃了城市工作,没有收入,一头扎根、隐居柞水四年多,潜心读书、思考、写诗、专事文学研究。他不觉得孤寂,而感到充实;他物质生活很简陋,却感到很快活。谭丛琴女士的诗集《丛林琴韵》首发式暨作品研讨会,就是这个张翼组织、策划的组织过程严丝合缝,令参会的作家们拍案叫绝。
当下,社会上抱怨、惊呼国人信仰缺失、精神缺失、文化缺失的时候,一群秦岭大山的小人物,却面对浮躁、喧嚣的经济大潮的各种诱惑,坐怀不乱,读诗、写诗、评诗、研究诗。他们坚守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而不怨不悔,令人感动。他们对诗的热衷和执著,达到了一种炽烈的程度,让人肃然起敬。这是一种什么现象?什么精神啊?我们的专业文学理论工作者,是否需要认真地研究和分析这一“柞水现象”呢?
我想起了一位著名作家说得好:“支撑起中国文学大厦的,延续起薪火相传的中华文明的,正是散布在这广袤大地上的业余创作者们。”
但愿散布在秦岭大山的柞水诗人们,延续起不泯的薪火相传,面对人类最古老、最基本、最高雅、最精髓的文学形式――诗歌,永葆创作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