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岭腹地商洛山中的丹江河上,曾经生活过一代代的艄公,他们用血汗和泪水,书写着生活的无奈和艰辛,也记录着丹江航运发展变迁的点点滴滴,生活在丹凤县竹林关镇州河北村的最后一个艄公王德发,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摆渡
81岁的王德发老人,白发依稀面容清瘦,身板硬朗。他从18岁开始在丹江上摆渡,拉纤。聊起当年摆渡的情景,言语不多的王德发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到我们那一代,竹林关渡口只有两只摆渡的船了。天天在丹江上来回跑,也习惯了风风雨雨的生活。有几次摆渡,差点出了事。1969年有一次摆渡把人送到竹林关镇返回时,上游下了大雨,河水猛涨,这时偏又起了大风,船刚摆到银花河中间,忽听‘蹦’的一声纤绳突然撕断,桅杆在风中东倒西歪,船身倾斜打转,踉踉跄跄失去控制,茂来兄弟说这下咱弟兄俩完了,我说,不要慌乱,使劲撑篙,把船身摆顺。就这样我用纤担,他用竹篙,把船稳住漂到银花河和丹江河交汇的龙嘴山处,这时我下到河里,拉着纤绳把船连拉带扛好几百米,开始撑船过丹江,顺流而下约摸两公里到了浅水区,我拼了全身劲把纤绳朝等候在岸上的乡亲们扔去,百八十人的乡亲们,拉住绳子把我们救上了岸。此后摆渡的时候,我们就更加卖力,乡亲们不论谁要去南岸的竹林关镇赶集赶会,看病就医,送孩子上学,只要一声招呼,我们保准开船。几十年的摆渡,从没收过谁一分钱,生产队给记工分,分粮,养家糊口就成。”
拉纤
“日头长,日头短,纤绳从早拉到晚。”王德发除了摆渡,还和一帮船工跑县城龙驹寨到竹林关之间的货运。“那时候龙驹寨到竹林关只有四艘小跑航运,跑航运有个讲究,清晨十点之前不许在船上乱讲话,船老板吩咐啥我们应啥。有时发现有小蛇栖居船上,船老板就会烧香焚裱,下跪磕头,说是祭拜龙王爷,保佑一路平安。有一次三伏天里跑货运,三米多宽,十来米长的船上装了近2000斤生漆、草绳、木耳、核桃等货物,逆流而上去龙驹寨,一天只能走几公里水路,五六个拉纤的弟兄,每天累得筋疲力尽,全身都起了燎泡,一天中午行船到月儿滩,有一位兄弟说他感觉头昏脑涨,体力难支实在拉不动了,等我回头看时他突然一脚踏空滚下几米高的山梁,掉到丹江河里,弟兄们赶紧扔下纤绳跳到水里救人,人是救上来了,可是气息奄奄活命难保。我们把他背到一户人家屋里,请来附近的看病先生,船老板就催促我们继续拉纤赶路。几天后我们返回时去看他,他却人穷命大,又说又笑地活了过来,大伙帮他付过看病钱和吃人家的饭钱,带着他一道回家了。”说到这,王德发老人哈哈地笑了,笑过之后清了清嗓子,哼起了当年的拉纤号子:“黝嗷依!哈依!呦嗷!呀嗷依!呀嗷依嗨呦……嗨嚎嗨!嗨嚎嗨!嗨嚎嗨!”这号子悲壮而豪迈,粗犷而沉重,不失激情与力量。那其中的苦与乐,只有他们自己能够体会。跑一趟货运,有时来回一个月时间,发到手的工钱却不到20元,这是命钱呀。
放暴水
汛期河水暴涨,摆渡和货运危险极大,船工们凭借智慧和胆量,用他们的话就是在丹江上“放暴水”,与天较量,与水抗衡。
“那时候,丹江航运最险的航道要算龙驹寨到竹林关这段,这段也正是我们经常跑的线路。这一段的流岭峡和月日峡,谷底狭窄,乱山夹峙,奔流若沸。特别是七至八月的汛期,河水暴涨,行船运货更是铤而走险,但是生活日用总得有人往回拉呀,滚滚洪流中放一场暴水船,很刺激但也有操不尽的心,如果放成功,一两个小时就从龙驹寨到竹林关码头,别看它两三百米宽的河道波浪汹涌,涛声怒吼,我们拉的布匹和盐、油,每一样都安全地上了岸。如果放暴水失败,船翻人淹货没了,一了百了还好,如果有一两个存活的,就有吃不尽的官司和苦头。”听着老人的叙说,我想起《没奈何,走寨河》中这样一段传唱:“没奈何,走寨河,手把舵,腿哆嗦。四百水路三百滩,龙王争来阎王夺。没奈何,走寨河,纤锯身,石割脚。厘局船霸催命鬼,捐税更比石头多。没奈何,走寨河,眼流泪,口唱歌。水贼绑票抛深潭,要寻尸首鱼腹剥。”
王德发老人指着现在潺潺东流的丹江说:“后来丹江河水越来越小,国家修路架桥陆路日渐发达,航运和摆渡的码头渡口就冷清下来。”
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沪陕高速竹林关出口处的丹江河上,2008年修建的丹江大桥与2003年修建的丹江大桥并驾齐驱横贯南北,在这两座大桥的东边,是竹林漂流码头,岸上人影攒动,江中竹排漂荡。桥的西边,是竹林关的渡口,流动的江水,平静的滩涂,却找不见昔日摆渡的痕迹。而现代交通,把当年王德发老人从竹林关到龙驹寨拉纤货运25天行程,缩短成25分钟,这又是怎样一个变化?
(作者供职于丹凤公路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