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幅阿富汗妇女的对比照片。1970年：照片上的3个年轻女孩身着优雅的裙装，发型时尚，从容行走在街上，笑容满面。2014年：一群穿着蓝色宽大罩袍的妇女低头谨慎经过街区。那种罩袍被当地人称为“波卡”，前摆及腰臀，后摆及脚踝，只有眼部隔着一层网状的屏障看世界。我曾经很怀疑照片的真伪，心想一个曾经融入现代文明的国家，怎么可能发生如此严重的倒退？直到我看到美藉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赛尼的小说《追风筝的人》和《灿烂千阳》。
阿米尔和哈桑
《追风筝的人》中，主人公阿米尔1963年出生于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一个富足的普什图家庭，哈桑是阿米尔家哈扎拉仆人的孩子，两人小男孩相差一岁，是从小的玩伴。阿米尔的父亲对哈桑很好，但哈桑依然因为自己不堪的身世和哈扎拉人血统，饱受欺辱。1975年冬天，在喀布尔的风筝大赛上，哈桑为了帮助阿米尔获胜被坏孩子强暴，承受巨大痛苦，阿米尔目睹了一切却因懦弱和自私，用一个卑劣的谎言结束了他们的友谊。写到这里，不得不说，因为书中随处可见普什图人对哈扎拉人的歧视，让人不由得要去了解这两个民族的渊源。普什图人是阿富汗的主体民族和长期的统治阶层，伊斯兰教逊尼派，自认血统高贵，有着强烈的民族优越感。哈扎拉人被认为是外来民族蒙古人成吉思汗的后代，仅占阿富汗人口的10%，伊斯兰教什叶派，也是穆斯林的少数派，被普什图人和塔利班迫害残杀的情况屡见不鲜。1979年，苏联出兵十万进入阿富汗，富人阶层遭到打击，阿米尔随父亲一路颠沛流离逃亡美国。之后的20多年里，阿米尔读了大学，成为一名作家；而哈桑在贫苦和战火中艰难生存，好不容易娶妻生子却终因是哈扎拉人，夫妻双双被塔利班残忍地当街杀害，儿子索拉博被送往恤孤院。2001年6月，阿米尔在爸爸的好友拉辛汗的鼓励下，艰难地选择重返阿富汗营救索拉博。此时，喀布尔已被战火毁于一旦，而小索拉博在恤孤院不幸被一个塔利班头目带走，遭受非人虐待。阿米尔怀着长久以来对哈桑的愧疚拿命一搏把索拉博带出了魔窟，冲破重重阻碍带回美国。小索拉博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他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但毕竟有阿米尔给予他新的生活。而仍然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孩子就像书中所写：阿富汗有许多儿童，但他们却没有童年。阿米尔救出索拉搏完成了自己灵魂的救赎，但年复一年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罪恶，该如何得到救赎？
玛丽雅姆和莱拉
《灿烂千阳》中。玛丽雅姆和莱拉共有一个丈夫，玛丽雅姆因习惯性流产被丈夫厌恶，一次丈夫嫌弃她做的饭菜，竟然抓起一把小石子硬塞到她的嘴里逼她咀嚼，她含泪求饶却无济于事，只能在丈夫走后才吐出石块、血和被咬碎的臼齿。读到这里，仿佛那石子也吃到了自己的嘴里，让人久久不适。一个丈夫怎能这样残忍地对待小自己十几岁的妻子？真想生出一只正义之手扼住他的喉咙质问：你有什么权利？再说莱拉，她生于1978年，13岁前是爸爸的爱女，是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下定决心要像爸爸一样接受高等教育，而1996年塔利班执政后这一切都成为幻影。塔利班规定女性公开场合不能露出面孔、不能发笑，外出必须有男性亲戚陪同，禁止使用化妆品和佩戴珠宝，禁止女孩上学、禁止女性工作等等。正当爸爸选择带她逃离阿富汗的前夜，一枚火箭弹结束了父母的生命，也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受伤的她被玛丽雅姆的丈夫救起并骗婚，厄运自此开始。她完全错过了对阿富汗妇女来说最好的年代，当年妈妈可以不戴面纱随意出门，与男性直接对话，化妆、穿着露出膝盖的裙子。而她现在不得不穿上“波卡”，屈服于丈夫，即便这样依然难逃被虐待和毒打的命运。儿子出生后，她因贫困迫不得已把女儿送往恤孤院，每次探望因无男人陪同而经常遭塔利班殴打咒骂、驱逐回家。最最让人心疼的是：1997年9月，莱拉临产，当时塔利班关闭了女子医院，把所有女性员工集中到一个设施简陋的医疗中心，大夫实施手术也要安排小护士在门口放风才敢脱下“波卡”。莱拉在那里、在没有任何麻醉药的情况下剖腹生下儿子，身边只有玛丽雅姆紧握她的手指。书中没有正面描述她的惨痛，只有这样一句话：“玛丽雅姆将永远钦佩莱拉隔了那么久才开始喊叫起来”。同样身为女性，并和莱拉年龄相仿，看到这里我几乎要落下泪来。相邻的国度，相同的时代，我们在追求品质生活，而她们却在绝望中争取活下去。小说的结尾，玛丽雅姆失手杀了正在毒打莱拉的丈夫，之后被处决。让人欣慰的是：随后塔利班倒台，莱拉重获新生。
过去的30多年，各种外部势力因各种原因在这片土地上燃起战火，内部民族派别纷争不断。残杀、屠戮、血腥、贫瘠，连年混战、种族清洗不断上演，直到今天，首都喀布尔依然频繁发生爆炸，与现代文明背驰的传统理念在塔利班倒台后虽有所松动，但影响仍然无处不在。庆幸还有卡勒德・胡赛尼这样的作家记录这片土地上的伤痛，记录那些普通阿富汗人的善良和希望，就像阿米尔虽身居海外却依然心怀祖国。庆幸还有许多受过良好教育的“莱拉”们依然顽强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也必定成为重塑阿富汗文明的先锋。世界已经发展到几乎可以针对任何问题来进行文明的争论，任何种族、宗教、派别、历史、传统的原因都不应成为肆意践踏人性的理由和借口，愿这个苦难的国度早日重归安宁，愿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早日争取到公平与幸福。 （作者系汉中公路局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