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5期 第1514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16-09-30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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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国》,洞穴中的灵魂转向
新闻作者:文 / 郭少言


自从柏拉图写出了《理想国》,之后两千年的西方哲学,要么是追随他,要么是反对他,哲学家们再也逃不出柏拉图的影子。《理想国》是以柏拉图的老师苏格拉底为主角的对话体著作。因为是一篇谈话,它易读并不晦涩难懂。理想国代表着一个政治理想,其中又有人类自我完善的智慧,不管你是从政治哲学出发,还是从个人修养、教育、学问着眼,它都具有指导意义。它所倡导的那种精英政治模式,成为二十世纪乌托邦和集权政治试验的滥觞,直到今天它还影响着我们意识的方方面面,我们现在所处的政治生活更离不开它的影子。这本西方文化必读经典长盛不衰,2015年,它又被评为最具影响力的20本书之一。
这本书所涉及的内容庞大,在这里着重谈一谈本书最为知名的部分――洞穴比喻。这个比喻的大名甚至超过了《理想国》这本书,它使我们看到人类的局限本质,使我们对读书、对真理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洞穴里发生了什么?
翻开《理想国》第七卷,苏格拉底为我们描述了一个洞穴:一些人从小就住在洞穴中,头颈和腿脚都绑着,不能转头,只能看向洞穴的后壁。在他们背后有火光,火光与这些囚徒之间,有一堵矮墙,就像木偶戏演员一般,有人拿着各种器物、假人假兽等等举过墙头,一一走过,这些囚徒一辈子只能看到洞壁上的影子,并以为它们就是真相。有一天,其中之一的囚徒解除了桎梏,走出洞穴。当他适应了洞外的光明,看到了真相之后,再次回到洞穴,象往常一样参与囚徒们的讨论,评价那些洞壁上的影像,他的新观点不会遭人耻笑吗?如果这个人还企图解救这些可怜的囚徒,让他们到上面去见识一下真相,他们难道不会气愤地杀掉这个疯子吗?这位见识过真相的人还愿意继续生活在囚徒之间吗?甚至参加他们的选举,争夺那里的权力地位吗?
知识是每个人灵魂里都有的一种能力,而用以学习的器官就象眼睛,整个身体不改变方向,眼睛是无法离开黑暗转向光明的。灵魂必须转离变化世界,直至它的“眼睛”得以观看实在,即最明亮者――“善”。提到灵魂转向的技巧,苏格拉底说,不是要在灵魂中创造视力,而是肯定灵魂本身有视力,但它不能正确把握方向,或正在看不该看的方向,因而要想方设法促使它转向。我想,这个转向过程就是“教育”。教育的方法不是灌输,而是引导人们用自己的视力看向正确的方向。如果一个人的视力很敏锐,但他的灵魂却没有转向,那么,视力愈敏锐,恶事就做得愈多。
读到此,我被《理想国》的睿智深深折服。灵魂不转向,我们永远超越不了自己的认知。
哲人的处境
这个故事同时也描述了真正的哲人的处境,他不会迎合民众的意见,必然被民众所耻笑,在民众的选举中一定是落败的;另一方面,真哲人一定不会去争取权力,对这个无知愚昧的社会,僻之唯恐不及。遂想起一个故事:尧听说许由贤,想把天下禅让给他,许由坚辞,尧又叫他去做九州长,一听这话,许由马上跑到颖水边洗耳朵,旁边有个叫巢父的老头正在牵牛饮水,便问他何故洗耳?许由说:“尧请我做九州长,这话脏了我的耳朵,我故前来洗一洗。”老汉听罢斥道:“你若处高岸深谷,谁能见之?你故浮游求名,又在此污我牛口!”这场哲人比赛中,最不想当领袖的人得胜了。在古希腊,真哲人苏格拉底被公民投票判了死刑;在古典中国,真哲人是渔樵巢父之类,隐在深山,无人知晓。
而声称自己是哲学王,出来做领袖的,一定是善于玩弄权术、迎合民众的伪哲学家,无论专制还是民主,都是这种情况。所以,苏格拉底着急了,在第七卷接下来的篇章,苏格拉底开始想方设法迫使最好的灵魂通过教育达到最高的知识――看见善,当他逗留在上面不愿再下到囚徒中去时,苏格拉底就开导他:“哲学家若生在别的国家,是可以拒绝参加辛苦的政治工作(比如许由和巢父),因为这些哲学家是自发产生的,他们不欠任何人的情。而你们是国家培养出来专门做蜂王和领袖的,因此你们必须下去和其他人同住,习惯于观看模糊影像,我们的国家将被你们清醒地管理着。”苏格拉底用一种“更善的生活”吸引这些不想当王的人。权力不能被俗人争夺,而是要硬塞给那些因为更高档次的哲学生活而不屑当王的人。这就是苏格拉底对由谁统治国家的建议,你不觉得这方法根本没法操作吗?即使操作也会被坏人利用,成为权术的一种。
古典中国同样认为,权力不能争夺要“禅让”给贤者,不但尧舜禹三代以“禅让”为荣,后世篡位者都要拿“禅让”说事。王莽摄政时,谶纬禅让之说盛行,群臣逼迫天子“禅让”。后来,汉献帝“禅让”给曹丕,让一次都不行,要三番五次地让,群臣上书,曹丕才“勉强”即位。再后来,唐睿宗李旦“禅让”给母亲武则天,数万人上表请愿,武则天“勉强”即帝位。“禅让”竟成了篡位的合法证书。至少在表面上,他们一致装出不想当皇帝的样子。李白《远别离》“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或云:尧幽囚,舜野死”。历来都有人怀疑尧舜禹间的禅让是出于被迫。毛泽东深谙此道,批注二十四史时,在魏文帝被“禅让”章节意味深长地批道:“尧幽囚,舜野死”。
如果真的哲人躲开了权力,必然有假哲人大义凛然地站出来:就让我来受这个苦吧,把这烫手山芋塞给我吧。
可见世界与可知世界
柏拉图讲述精彩的洞穴故事之前,先在第六卷末尾描述了“可见世界”与“可知世界”,做为洞穴的铺垫。用一条线段代表它们,“可见世界”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影像(阴影或反射物),第二部分是实物,影像与实物之比正如意见与知识之比。“可知世界”是灵魂的世界,也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可见世界中的那些实物,灵魂把这些实物做为影像来研究,只能由假定出发,不是由假定上升到原理,而是由假定下降到结论;第二部分,灵魂相反,只用理念而不用实物来研究,从假定上升到原理。这第二部分的工作,就是几何学、数学一类的学问,首先要假定偶数奇数、各种图形、三种角之类的抽象概念,这些东西你都无法在可见世界中找到他们。比如一个绝对的圆形,世界上是不存在的,只有类似圆形的盘子、手镯之类的事物,这些几何学、数学的抽象概念只是灵魂的一种假设,灵魂借助这些假设推理,达到结论。这个结论就是“知识”,而不是我们眼睛所见的那些个表面的“意见”。
回到洞穴
回到开头那个洞穴。洞穴比喻我们固守错误的观念,并强烈地憎恨提供新知的人。伽利略证明日心说时,教会无法自圆其说,伽利略便被罗马宗教裁判所判处终生监禁。人类历史上,类似冤案举不胜举。
我们不能只相信眼睛所见,人类的感性认识是一个洞穴,而理性也同样是一个洞穴。从地心说、日心说、银河系到宇宙,人类知识的眼界每一次开阔,都伴随着对先前知识的否定。最近,BBC的纪录片解释了关于宇宙的最新研究成果,提出“平行宇宙”观点,即物质同时出现振动和静止两种量子状态,存在两个宇宙,且时间没有起点,这又颠覆了三维宇宙及大爆炸时间起点的理论。我们总算是离真相更近一点了,但是,谁敢说我们今天的观点就不是明天的“洞穴”呢?俯看历史长河,任何时候,我们都在“洞穴”之中,并以为我们所了解的就是真理。柏拉图给出这个永恒的比喻,直到今天仍使我们受益。人类的认知不是一次走出洞穴,而是一次又一次不断地走出洞穴。
今天,在任何一个书店,你都可以找得到柏拉图的《理想国》,每当我从书架抽出这本书,拿在手上,有崇拜,有怀疑,有遥远,有亲近,但最多的是――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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