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1期 第1520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16-10-28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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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千年石城
新闻作者:文 / 图 桔 子

陕北这片土地,特别是靠近内蒙古的榆林地区,是古代中华的边塞,这里的城镇曾是各方政权反复争夺的疆场,它们先后被汉人及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统治过,因此,其人物的外貌性格及文化的传承是多源的,呈现的色彩非常丰富。

黄河是秦晋间的一道天堑,动荡的年代,据黄河天险而筑城是不错的想法,于是沿黄一带有了潼关、韩城、吴堡、佳县、府谷等古老的城池。

吴堡,春秋时白翟之地,这个民族又称白狄,春秋前期主要分布于古雍州北部,即今陕北一带。战国时成了魏国上郡之地,后来当然都成了秦的属地。汉魏以来,废兴不一。唐末又被西夏占据,始名吴堡寨。当宋太祖的定难军攻破这座寨子的时候,其时正被北汉所占,宋军在此斩首700人,获牛羊、铠甲数千,可见当年寨子已颇具军事规模。后又反复失于西夏,直到1067年方归入中华大宋的版图。金代升寨为县,吴堡石城做为县冶的历史也就从这时开始了,距今近千年。

经过上千年战火连天的争夺,吴堡的百姓一定是疲惫惧怕之极,筑好城池,保卫家园成了最重要的事。于是建石城于黄河岸边的高崖之上,东南以黄河为护城河,西北以石壑为堑,四面固守天险,城池的规模虽然狭隘,亦足称金汤之固。筑好这座城后,小城的人民便可高枕无忧,这种军事上的保障一直持续到日本人来袭,最历害的时候也只是隔着黄河扔炮弹,擦破一点城墙,却始终无法攻进城来。

最终使人们放弃吴堡石城的并不是军事的失利,而是生活的困难。在这座防守牢固的城池之中,却没有井,官民均仰给于周边沟泉,往返数里取水,跋涉维艰,是为一虑。今天在老城参观,还能看到家家户户院落都有一口储水的地窖。高崖虽固,然取水困难,人们便弃城而去。先是民国县政府撤离,在山下的宋家川镇建起了吴堡新城,然后是居民百姓逐渐离去。那是民国1936年的事,自那以后,黄河高崖之上的吴堡石城被时间封存起来,再也没有修缮房屋,新盖建筑,只有蓬蒿肆无忌惮地疯长。一位叫王象贤的老人与他的老伴却始终守在城中,最终成为这座城里唯一住户。当我走进城里唯一的有人打扫的院落中,认出了这是十年前曾拜访过的王象贤院子,然而此刻却一片死寂,突然门帘内传来老人的声音进来,当我再次走进那个装饰着古老炕围画的屋子时,王先生已经神智不清,唯一能做的是推荐他撰写的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吴堡古城》,墙上悬挂着多年前的剪报一个人和一座城。我相信一个隐者应该如此度过他的一生。他的婆姨身体还健康,头上裹着一条羊肚子手巾,在城里孤单地转悠。有一片小小的菜地,想是她的浇灌,大白菜已经巨大而衰老,却无人收获。更多的果实是枣子,象地毯一样铺在柔软厚重的落叶上,就连落在路中央的枣子也都圆润而饱满,无人采摘也无人践踏。

我一边走一边吃着枣子,此时注意到全城都被枣树覆盖,这是当年吴堡人赖以生存的经济作物,如今却是城里仅有的生生不息。有一处遗迹据说是一位小寡妇的贞洁牌坊,这妇人13岁嫁给病重的丈夫冲喜,婚后丈夫即辞世,妇人却一直活到八十多岁,守寡七十年,居民便为她立了贞洁牌坊,牌坊不知何处去,故事依然怨春风。站在东门附近的城墙上远眺,逶迤于高崖之上的城墙依然固若金汤,黄河却失去了往日的凶悍,青银高速吴堡黄河大桥飞架其上,将秦晋两省相连接,不知何时,防守的戒心化做沟通的愿望,人们不再需要一座堡垒般的城池。

脚下一处院落有13孔石砌的窑洞,明三暗二传统四合院格局,房子看起来仍然完整而坚固,檐下齐整的云首显示着高门大院的气派,院里摆着石桌、石凳、马槽,石磨子仿佛刚刚停下,窖水里落着一层枣子,门洞用楔形石条砌筑,塌陷时便拥挤得更加牢固,现在看也算一处上好的住所。看了说明方知这院窑洞建于明洪武初年,为四川布政司右参政王思修建,居然已经存世600多年,看起来却像主人刚刚搬走正在等待新人入住的样子。我最心仪的一处院子是兴文书院,虽然只有7孔窑洞,却是绿树掩映,庭院深深,宽敞洁净,特别是那口水窖竟还封着盖子,毫无残败地等待人们饮用。当我选好房子之后,却开始担心夜晚来临,想象除了黄河的涛声,这里的一片死寂,其实,就连黄河也不复当年的涛涛江水,而是静静深流,与吴堡石城两相无言,孤守千年。

暮色四合,落叶与篷蒿在断垣残壁间沙沙做响,有一种力量在黑洞洞的屋子里积聚,似乎正在冲破那些并不牢靠的门锁,这时,我已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投身于人间的烟火。宁静是难得的享受,寂静却可以牵引出心中的恐怖,那种人类幼年时害怕落单,被狼虫野兽吃掉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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