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1期 第1520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16-10-28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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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德风情最陕北
新闻作者:文 / 图 郭少言
 

 

陕北是多元的,地理形态、文化样貌、人物的性情血统,多变、复杂、交融,如果非要找一个地方体验最地道的陕北风情,非绥德莫属。

绥德,秦的上郡,戍边重地。明人郑汝璧写了本地方志《延绥镇志》,讲的是今天的延安与榆林地区。明洪武四年置绥德卫,是榆林地区唯一的军事卫所。明成化年间又在此置延绥镇,统领着神木道、榆林道、靖边道以及绥德卫、庆阳卫、延安卫、东胜卫共12营堡36城堡,这时的绥德是整个陕北及甘肃、内蒙部分地区的行政中心。到明成化九年延绥镇移到了榆林卫。绥德历来是大地方,史上常辖米脂、清涧、吴堡、佳县、子洲、子长、延川等陕北中东部地区,又曾被匈奴、羯、氐、羌、大夏、西夏这些政权反复争夺占据。基于这样的政治军事地位,绥德的交通历史上就很发达,今天我们去榆林都会觉得,发绥德的火车或汽车班线一班接一班多得很,去清涧这些地方就差得远,总得在绥德做个周转。交通枢纽必然带来文化的沟通交融,绥德吸收着各路文化来源,形成了丰厚的民间形态。

绥德的汉

绥德的汉指谁?吕布还是韩世忠?我在绥德县城看到的是,韩世忠雕像立于千狮桥头挥斥方遒。绥德人韩世忠在抗击西夏和金的战争中为南宋王朝立下汗马功劳,常与岳飞并称。看来绥德人心目中绥德汉的标准是英雄,而不是美男,正如米脂的婆姨不是美丽的姑娘,而是嫁了人会持家的能干婆娘。绥德这地方常常处在边塞前线,正是一处英雄用武之地。

在绥德第一中学乒乓球台子后面静静安眠着秦将蒙恬,县城的疏属山上,安眠着蒙恬的监军――公子扶苏,这两个人为同一件事情而死。始皇崩,赵高与李斯密不发丧,谋取胡亥登位,公子扶苏被饮毒酒赐死,手握重兵的蒙恬不肯挥戈秦室,为保全三世忠臣名将的气节,这位英雄甘愿吞药而亡,枭雄曹操每读至此,也未尝不怆然流涕。蒙恬还是一位与长城有重要关系的人。中华统一之后,他仍率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收复河套一带,戍边上郡十多年,威震匈奴。正是蒙恬大军修筑了西起陇西临洮,东至辽东的万里长城。为秦始皇巡游天下,蒙恬堑山堙谷打通了秦直道,从九原郡(今内蒙包头)直达甘泉宫。中国历史上两项伟大工程均出自他手。蒙恬冤死之后,三军恸哭,将士们用衣袍覆盖,垒起高高的墓冢。今天的蒙恬墓早已失去荣光,静悄悄地躲在城里的角落,兴许玩乒乓的孩子们能看一看这块碑,知道他们生长的土地是一方出英雄的血性之地。

画像石与石狮子

扶苏祠堂所在的疏属山上有一座汉画像石展览馆。这里展示了本地出土的汉代画像石雕刻艺术。绥德、米脂一带出土了大量东汉画像石,西安碑林博物馆的画像石精品大多从绥德征集。这些画像石多出于墓冢,有神鸟神兽、伏羲女娲等神话题材,也有跃马、乐舞和耕作等现实场景,还有历史故事,如荆轲刺秦”“完璧归赵”“二桃杀三士,是个给小孩讲故事的好地方。人们说这些画像石是石头上的剪纸,大胆夸张,有民间特色,更有汉风古意。看过这些画像石雕刻精品,忽然明白,绥德出石匠绝非空穴来风,原有如此深厚的历史积淀。

绥德四十里铺至今仍是制作石雕的集散地,路边的石雕厂挨家挨户,大小石雕散落一地,只是如今的石雕大部分用机械雕刻,但石雕的手艺还在民间。子洲县城在1944年之前还是绥德的双湖峪镇,而周家硷镇也属于绥德,因此周硷出产的民间栓娃娃的炕头石狮子,人们通常认为是绥德石雕。我在子洲遇到了一对来自周硷的民间石雕艺术家夫妇,他们还在坚持手工雕刻,技法娴熟到连画稿也不用。我亲眼看到高树飞先生坐在门口晒太阳,顺手拿一块石头敲打起来,一个拄拐杖的老头便活灵活现地现身于冷冰的石头,令人赞叹不已。高先生的婆姨刘润梅则在里屋雕刻炕头石狮子。她告诉我,这种小巧憨态的炕头狮子已经衰落多年,绥德石雕市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引进了天安门的石狮子款式,便千篇一律地雕起来,特别是机械雕刻样式少有变化。如今,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地方文化的可贵,开始回归民间石雕传统,千姿百态的石狮子不断涌现。他们的石雕店铺收藏着一百对老式炕头狮子。千狮桥是绥德标志性建筑艺术,桥栏杆刻着一千多头形态各异的小石狮,创作灵感仍来源于炕头小狮子。然而,高树飞的店看的人多买的少,夫妇二人其实在苦苦支撑着手工石雕,民间艺术走入消费市场仍然是漫漫长路。

今年,绥德石狮震惊了世人。在老城入口新建的民俗风情园广场上,石狮子做柱头的华表柱林立于甬道两侧,这些石狮像是炕头狮子的放大版,圆头方脑,憨态可掬,它们是属于民间的,写意的,丰富的,肆意卖萌,撩拨人心。石狮柱的尽头是一对巨狮,恰与旁边的山体等高,巨狮腹中有石狮子博物馆,人们可以从狮脚一直攀登到狮口之中,居高临下地观赏绥德全貌。这一名片工程,使我想起前些年安塞山头那只大腰鼓,清涧山头立的大红枣,绥德这群狮子是豪华级艺术级的创意翻版。以我的见识,绥德石狮冠绝中华是没有问题的。

党氏庄园

绥德石匠好雕工,也反映在近年新修的石牌坊上。我一直认为现代人过于粗糙,做建筑没有古人精细,艺术上大逊。但是,看到子洲南丰寨山门前的石牌坊,我彻底被绥德石匠改变了看法,花纹人物的繁缛琐碎,不厌其烦,不厌其精,恨不得给每个空隙里都雕上精美的纹饰,故事图案当然还是传统的,雕工之精进却不输给老样子。别说这一方名胜的山门展示了绥德石匠技艺,就是城里头随便一家饭馆门口的石狮或门墩也都雕得极为讲究。谈到建筑,最陕北的民居庄园也在绥德米脂一带。米脂的姜氏庄园仿造于北京中华民族园,可见其建筑的标志性和独特性。毛泽东带领中共中央曾在米脂杨家沟马氏庄园住过四个多月,享受了那个时代罕见的地暖和洗澡间,是毛主席转站陕北最舒适的一处住所,如今成了许多影视剧的拍摄地。

周末的一个早晨,下着细雨,离开榆林之前,我拜访了绥德党氏庄园。在一座小山里,层层叠叠藏着许多高门大院,七十二院户户连通,站在这家的屋顶,能看到另一家院子,从这家后门出去,却进了另一家偏门,迷宫般错综复杂。许多废弃的房屋年久失修,被蜜蜂占去做了美丽结实的蜂房。红枣落了一地,无人收获,在雨中将巷道装饰得红星点点。最旺盛的是绿色植物,一个劲儿地疯长,从当年坚固的石墙间长出一片生机。显而易见的衰落将你拉入历史的深处。有一户人家正在修缮房屋,他们自称是党氏第九代第十代第十一代的传人,听说了政府维修老屋,都回来帮忙。这些党氏后人已很少见乡间模样,他们穿着体面,说着普通话,已在外地谋生多年,更有一些党氏后人早已留居海外。有一位第九代传人,却是个土生土长的老汉,他热情地讲述了党氏发家的故事。当年的党天刚是个穷鬼,在丈人家里扛活还被其他的女婿看不起,一天想明白了便扔下扫帚离开了丈人家,到了官道上的宁条梁卖起黄馍馍,挣了半袋银子,回家路上捡到一张财神画儿,睡了一夜半袋银子却变成了满袋子,于是回到绥德老家,置地盖房,发迹起来。这故事提到了宁条梁,盐马古道上的商贸重镇,卖个黄馍馍都能发家,可见当年宁条梁的人流量有多么大。

党氏庄园像其它地主庄园一样,都有一段经商发家致富的故事,这些豪华民居反映着那个时代曾经繁荣过的地方经济与人流物流的往来沟通。建筑风格独特,多是依山而建,利用地形起伏营造壮观,其曲折变化与自然景物相融合,历代的扩建又达成一种偶然性,充满着民间的想像力,这些特征使民居建筑群呈现非规划的随机性,在意境上又比人为设计更胜一筹,这正是陕北民居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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