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翻起从前的相册,一位穿着军装、戴着军帽、年轻英武的军人在向我微笑。那是一种无所谓、无所惧、无所忧的勃然英气。他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1957年12月在青岛陆军163师某团服役,任班长,1959年青海少数民族土匪(马鸿魁)残余势力叛乱,他们兵团被派往前线剿匪。行军路途艰险,每到晚上行军,先后途经33道河流,河水浸泡的父亲腿脚没了知觉。左腿不知什么时候中弹,只觉得腿脚麻木,仔细一看子弹已在腿部的肌肉里,血流不止。解开扎裤的绷带,父亲慢慢的有了知觉,最后痛得晕了过去。父亲被抬回了后方,进行治疗。此后,父亲的左腿每年到了冬季就化脓,不能正常走路。
1970年父亲转业到地方,被安置在千阳公路段道班上班。那时候铺路的石料都是工人用小锤子一个一个敲碎的,而且大小要符合石料的尺寸。每年冬天天气最冷的时候,道班职工集体在石头河滩备料,我们姊妹几个每年放寒假就帮父亲在石头河滩备料。冬天的北风呼呼地响,我的脸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冻僵的手说什么也不想伸出来,父亲把仅有的一双棉线手套戴在了我的手上,自己抡着铁锤说不冷。夏天气温最高的时候,公路段最多的活就是修补路面坑槽。那时候人工拌料,在一块大铁板下面加火烧热,然后把烧热的沥青和备好的石料一层一层的洒在铁板上,工人用铁锨搅拌。父亲头顶着38度左右的烈日,脚踩着60多度高温的铁板,一双布鞋哪能耐得住这样的温度?父亲不住地走动着,脖子上的毛巾都能拧出水来。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那些画面。
一年一年过去了,父亲老了,可家里的荣誉证书一年比一年多了,我常常拿给同学看,他们急切想知道父亲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请父亲讲故事。每次讲起部队里的生活,父亲激动的满眼泪花,声音微颤;讲起在道班上班的事情,父亲精神抖擞,滔滔不绝,就像一位内行在向他的学员传授知识。
父亲小时候只上过两年学堂,所以认的字不多。自从父亲参加工作以后,他天天坚持学习,坚持写笔记,读报纸是他最大的爱好。他常常像个小学生一样,不会的字查字典,并做标注。现在,头发花白的父亲戴着老花镜还继续看报学习,我被他的学习精神深深打动了。然而,好事和坏事总是肩并肩的。就因为父亲天天看报纸,报纸一脚的小广告,他也不放过,用高价购买了一箱保健品,结果上当受骗了。我们兄妹几个知道后,多说了父亲几句,父亲更加生气,年轻时候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父亲老了许多,背更驼了,腰更弯了,头上的白发更多了。我后悔得心痛……此时的他最需要理解,需要安慰!而我又做了些什么?
在父亲的内心深处,他一直热爱着自己的养路事业。在我幼小的心里,我总骄傲地认为我有一个吃商品粮的父亲,最起码上学的学费不用发愁。可当我长大后才知道,原来父亲干的是这种辛苦的工作。以至于到我选择工作的时候,说什么也不愿意来这里上班。父亲没有强求,他尊重我的选择。而我最终还是因为父亲榜样的力量留在了公路上。
父亲退休后,日子过得很清闲,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种菜养花。哥哥特意在院子里为父亲建了一个小花园,父亲每天带着母亲在花园里劳作,按时锻炼身体,坚持看报学习。每一次回家看望父母,都会看到花园里的惹人的鲜花和蔬菜,看到父亲满意的笑容和知足的快乐。
父亲老了,可他还是他,还是那个性子直爽、脾气火爆、固执却又爱着我们的好父亲!
(作者系千阳公路段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