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天生就是面肚子。“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来一碗然面喜气洋洋,没有辣子嘟嘟囔囔”。这是陕西人的自画像。“三天不吃面,肚子慌乱转”,陕西人的面食情结已深入到骨髓里,形成了陕西特有的“面食文化”。
陕西人爱吃面食,也特别会做面食,面食种类繁多,每个人的喜好亦有所不同,而我对家乡的咸汤面情有独钟。
咸汤面是耀州独有的传统面食,面筋光滑,汤香味浓,营养丰富,有极佳的健胃功能,相传耀州咸汤面最早起源于清道光年间,至今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正宗的耀州咸汤面“筋而不硬,油而不腻”,面端在手中,香气扑鼻,碗内那一缕缕黄的面条浮在鲜红滚汤的辣椒汤内,漂浮着白嫩的豆腐,碧绿的葱丝在筷子的搅动下若隐若现,色彩斑谰,似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图,真是面条尚未入肚,人已垂涎三尺。
咸汤面中的“咸”,耀州人发音读作“寒”,咸汤面用的面都是当地产的优质小麦,关中平原盛产小麦,小麦出粉率高,筋道白皙,易揉易和。咸汤面用的面条是碱性的,如同武汉热干面一样,透着黄色。咸汤面的特点就是一个“咸”字,汤里面盐出头,据说原来是为出苦力的人准备的早饭,耀州人久吃成瘾,外地人不屑顾之。咸汤面独有的味道是耀州烧制的粗瓷老碗和当地的水及耀州的辣椒,加之特殊配置的汤料合成作用的结果。
第一次吃咸汤面还在孩提时代,和爷爷一起步行十几公里去耀县县城赶集,等爷爷卖完菜籽之后,我们来到耀县西街的一家面馆,简易的门面房里摆几张桌子,门口支口大锅,卖面师傅将面置于漏勺上在咕嘟冒泡的汤锅里反复加热,再配上汤料,放上几块老豆腐,撒些葱末,最后放上秘制油泼辣子,一碗热气腾腾的咸汤面就这样摆在我面前,狼吞虎咽之后,当时的记忆里只有辣和咸。如今,我已经人到中年,爷爷也已经驾鹤西游十多年了,但每每到西街去吃咸汤面时,总能想起第一次吃咸汤面的场景,想起爷爷对我极其朴素的教诲:做人,就如同这咸汤面,要筋道,有嚼头。
父母退休后家搬至铜川新区,新区坐落在耀县县城的西塬上,随着新区人口愈来愈多,咸汤面的店铺也就开到了新区,吃碗咸汤面,走上百十步路就到了。不必像贾平凹生生那样辛苦,从桃曲坡水库走到县城,来回往返三十余公里,只为吃碗咸汤面。有次吃了一碗,往回走的路上,又饿了,转回头,再吃一碗。或从西安过来,邀三五好友,交了不少过路费油费,车马劳顿只为吃碗咸汤面。贾老师对咸汤面真可谓“一往情深”。更有关于贾平凹吃咸汤面的轶事,说陕西省作协的安黎老师有次陪同贾平凹先生去吃咸汤面,吃完之后,二人都没有零钱,都是大票,面馆没有零钱找,老板也没因为认出贾平凹先生而免单,安黎老师见状,提出了折中方案,要贾先生给面馆写一幅字,谁知老板说没笔没墨没纸,字又不能当钱用。贾先生和安黎老师相对一笑,无语。对这个故事,我一直将信将疑,但是想到咸汤面的“三不”规矩:不占座、不请客、不赊账。似乎对老板的做法又能找到最合理的解释。
2008年,咸汤面的制作工艺被铜川市政府公布为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种起源于市井之间的小吃经“有识之士”考证,和药王孙思邈、作家老舍、甚至和才女林微因扯上了关系,这般攀龙附凤之后,似乎要“扶摇直上九万里”,直登大雅之堂。而我喜好的仍是寻常百姓家喜欢的咸汤面,不大的店面里,不管你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交钱吃面,有座位您坐着,没座,咱就蹲着,滋溜滋溜的吸面声,“吧嗒吧嗒”的咀嚼声让食客的味蕾得到最大满足。如此酣畅淋漓的A面,夫复何求。
生于斯长于斯的耀州人,突然发现自己竟和兰州这样的大城市人一样自豪,一天的生活竟是从一碗面开始,这碗面已经成了远离家乡的游子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情愫。它的味道才下舌尖,却驻心间。(作者系渭玉分公司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