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岘,按西府人的说法,就是高山峻岭的低洼处。豁岘,一般避风向阳,地势也不太高,比较适合庄稼人居住。
马家豁岘,就躲在千阳岭南边的山坡上。300多年了,它静静地生存,默默地孤独,任凭世间风云变幻,日圆月缺,她,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早在十多年前,马家豁岘的二十多户人家,全部由豁岘搬迁到了陇凤公路边,所以也就有了一个新村名――宋家山。那豁岘,只留下一些连牛都不情愿去耕的坡地,还有狂躁不安的虫鸣,因而,也就没几个人去留恋它。孤独的豁岘,寂寞地守着几座野草疯长的老宅。
透过豁岘北口的残墙断垣,有一座南背北的老宅院。院内有东西两排房屋。其中东边那座房子的房顶已经塌下来一半,推开房门,屋脊兽和椽木散落了一地,蜘蛛在四周布满网子。北边有东西走向的上房,从残留的半人多高的青砖屋基可以看出,这以前起码是个大户人家的屋子。西边那排房屋看样子修建较晚,故保存尚好。背后有两孔老窑洞,一孔堆放着早都淘汰了的几样农具,另一孔散发着牛粪味。整个宅院背后,有一片平坦的打麦场,散落的几个碌碡,沉睡在草丛中,已经有好多年了。
每个晴天的早晨,这座老宅的主人马课课,总会吸着烟锅,从新宅走到老院。他从窑洞里把黄牛牵出来,赶到山坡上吃草,在太阳落山之前,再把黄牛赶进窑洞。整整三年了,他就这样,每天干着来回的事,走着来回的路。
在距离马课课的老宅院约300米处,有一块立于清道光年间的石碑,碑阴上刻着“马公继元,字光前,陇右望族,之先世原籍扶风汉伏波将军援之苗裔也”的文字。碑文记载了这个家族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后,在嘉庆、道光、乾隆等时期的衰兴家族史。石碑的四周还有几座坟墓,但都没有墓碑。倒是四方各有一个莲花型墓界石,被绿苔包裹着。
一千九百年前的伏波将军马援,曾统领千军万马,征战大江南北,为刘秀建立东汉立下汗马功劳。天下一统之后,马援虽已年迈,但仍请缨东征西讨,西破羌人,南征交趾。“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成了千古佳话。
马课课只是听父母说过,祖上来自扶风,出过大人物。但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他知道“感”也白“感”。眼前,他只操心山坡的半亩包谷,还有那头黄牛的胖瘦。马课课的老婆王让娥,这个自外乡嫁到豁岘的女人,对于她年轻时公婆给自己讲的家族史却没有忘记。
王让娥眼前总会浮现出三百多年前那个月高风急的夜晚,做官的马继元因官府发生内变,自身遇到了灭门之灾,情急之下,他带着自己的妹妹,骑着一匹骏马,躲过层层关卡,一路西逃,不知狼狈了多长时间,他们终于到了荒无人烟,还不叫“马家豁岘”的豁岘,被一块丑石挡住了马的去路。马继元下马四处查看,妹妹踩着那块丑石也下了马。此时,天色渐亮,雾去景来。放眼望去,满山的野桃花在风中微微摇曳,鸟雀们在溪水的伴奏中轻轻歌唱……这不就是大难之中的世外桃源吗?兄妹二人高兴地欢呼起来。此后,他们砍伐树木,建造房屋,平整山坡,种植庄稼,过起了安逸的生活。
今天,那块道光年间的石碑上,记载有“兵燹变生,郡城戒严”的文字,倒也印证了王让娥的讲述。
碑文记载,马继元少年聪敏,进过学堂,读书识字,擅长书法,一路青云直上,吃上了皇粮,可以说是前途远大,鹏程万里,却不料发生兵变,他只得逃离府衙,虽不得志气,但他喜欢音乐,每日操缦安弦,妹妹听着愉悦,而马继元实为借此消愁,日子就这样安然下来。
经过三百年的繁衍,马家豁岘成了一个拥有二十多户、数百口人的村庄,他们大都姓马。
王让娥还清晰地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交通部门在修建千阳岭隧道时,有人在附近发现一块女性墓碑。马家豁岘有老者看后说,那是马继元妹妹的坟茔。
至于马继元当年到底在何处做了多大的官,遇到什么兵变,他的妹妹为啥没有再嫁他乡而葬于此地。这些答案,早都被豁岘的四季风,刮得不知去向。
太阳喘着粗气又爬上山梁。蹲在新村庄柿子树下的老人们,说着烟云一样漂浮的闲话,等着很久没有回来的儿女。而马课课依旧赶着他的黄牛,穿过豁岘,去半山坡,吃那些又长了一夜的青草。
马课课,还有马家豁岘的那些没有多少文化,且在四处打工的马援后裔们,并不知道如今其他地方的祖宗后裔们,干大事的很多,满世界潇洒,更不知道,马援的后裔中还有个叫马英九的,在台湾,都当过“中华民国总统”。
如今,马家豁岘已经不存在了,这里改叫宋家山了。
(作者系千阳公路段职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