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9期 第1588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17-06-30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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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折叠》,折叠了什么?
新闻作者:0


推荐人:杜妮娜
书名:《北京折叠》
作者:郝景芳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16年8月版
【推荐理由】
偶然间读到郝景芳的《北京折叠》。这篇作品获得了第74届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奖。但读完,我却觉得这哪里是科幻小说,这分明是魔幻现实主义,或者,一个隐喻。虽然名字叫《北京折叠》,但是实际上你可以替换成《深圳折叠》,《西安折叠》,《中国折叠》……
这篇2万字左右的小说情节很简单,二十二世纪的北京。老刀,一位年近五十的垃圾工,单身父亲,为了让女儿能上一个“会教唱歌和跳舞”的幼儿园,他冒险穿越北京市三个世界,结果他见到了不同的北京,相互折叠又彼此分割的世界。第三空间生活着五千万人,多数人以处理垃圾为生;第二空间是中间阶层,生活着两千五百万人,人口主要是大学生、金融人士、公司中层;第一空间是上流阶层,他们是权力者、管理者,轻易操控着其他空间的人的生存,这里仅仅生活着五百万人。三个空间的人所占有的时间各不相同,以48小时为标准分配,第一个空间独占24小时,第二空间的人拥有16个小时,第三空间的人占有的时间最少、并且都在夜间,只有8小时。
空间与空间之间相互隔离,只有一个空间被折叠,另外一个空间才会出现。空间的流动是向上的,并且空间之间的流动非常困难,只有极少数第三空间的人能够晋升到第一、第二空间。因此第一、第二空间的人知道第三空间的现状,但第三空间的许多人可能老死都不知道第一、第二空间是什么样的。
这个故事虽然是个软科幻故事,但是又无比的真实,不仅每天发生在虚拟空间,也发生在都市之间。故事中的各种设定,桥段似乎都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对应。这个隐喻刺到了当今社会的尴尬,难怪读者们发出众多感慨:这不说的就是刚才给我送货的快递老哥嘛;年轻女孩为了地位为了过上上等生活找了如同她父亲一样的男人,这不是在说找干爹嘛。
“残忍、冷漠、社会分化、阶级固化、教育成本、社会达尔文”……等等字眼会在阅读的过程中浮现出来。怪就怪在,故事里并没有“坏人”,社会就是在正常的演变,却变出了这么坏的结果。可怕也可怕在此,不是么?看完之后,估计每个人都会想想,自己到底活在折叠空间的哪一层?
在我看来,北京折叠,北京只不过是众多城市的代表之一罢了。如果说早几年的《蜗居》中,海萍千辛万苦在接近江苏的上海郊区买房已经让人觉得辛辣;随后《欢乐颂》中,无数看似精明的外资白领樊胜美们,用尽心思竭力保全的不过是过得去的群租公寓房;《北京折叠》将视角投向更低的阶层,垃圾工老刀的存在只是一个小小胶囊。但是即使老刀,他能够获得垃圾工的身份也不容易,也是来自其父辈作为农民工建设新北京的补偿。显然的事实在于,在北京第三空间之外,还有更多无法出镜的广大人群,无从倾诉,也无从体现。
这是中国的城市,虽然物理空间上没有折叠,但是在心理空间上早已经折叠,人们或许天天擦身而过,但是各自阶层难以逾越。随着经济增长的大潮逐渐淡去,社会流动性逐渐下降,阶层固化成为新趋势,这一趋势随着新一波房地产上涨而愈加明显。如果阶层固化,贫困群体的代际传递,农二代农三代永无逆袭的可能,乡村精英连被抽离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么问题来了,大量底层缺乏现代生存技能的人口,在科技进步的当下,如何解决生存问题?小说里用的方法,一是隔离,分配重复性简单工作,维持低生活水准,另一个就是用“催眠胶囊”压缩他们大量的有效生命时间,最后再开个口子给个盼头,这样底层极优秀的人才可能来到上层生活。在足够残酷的现实里,这样的解决办法充满了温情,但没有改良的前提,歌颂温情是苍白无力的。
我们不想苛责郝景芳,因为在阶层这一复杂议题面前,不仅是最伟大的科幻小说家,包括最一流的社会学家、经济学家都不可能一下子给出最有效的解决方案――这或许才是小说以外,最令人沉重的地方。

【精彩书摘】
转换开始了。这是24小时周期的分隔时刻。整个世界开始翻转。钢筋砖块合拢的声音连成一片,像出了故障的流水线。高楼收拢合并,折叠成立方体。霓虹灯、店铺招牌、阳台和附加结构都被吸收入墙体,贴成楼的肌肤。结构见缝插针,每一寸空间都被占满。
大地在升起。老刀观察着地面的走势,来到缝的边缘,又随着缝隙的升起不断向上爬。他手脚并用,从大理石铺就的地面边缘起始,沿着泥土的截面,抓住土里埋藏的金属断茬,最初是向下,用脚试探着退行,很快,随着整快土地的翻转,他被带到空中。
老刀想到前一天晚上城市的样子。
当时他从垃圾堆中抬起眼睛,警觉地听着门外的声音。周围发酵腐烂的垃圾散发出刺鼻的气息,带一股发腥的甜腻味。他倚在门前。铁门外的世界在苏醒。
当铁门掀开的缝隙透入第一道街灯的黄色光芒,他俯下身去,从缓缓扩大的缝隙中钻出。街上空无一人,高楼灯光逐层亮起,附加结构从楼两侧探出,向两旁一节一节伸展,门廊从楼体内延伸,房檐延轴旋转,缓缓落下,楼梯降落延伸到马迷途上。步行街的两侧,一个又一个黑色立方体从中间断裂,向两侧打开,露出其中货架的结构。立方体顶端伸出招牌,连成商铺的走廊,两侧的塑料棚向头顶延伸闭合。街道空旷得如同梦境。
霓虹灯亮了,商铺顶端闪烁的小灯打出新疆大枣、东北拉皮、上海烤麸和湖南腊肉。
整整一天,老刀头脑中都忘不了这一幕。他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八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切。他的日子总是从胶囊起,至胶囊终,在脏兮兮的餐桌和被争吵萦绕的货摊之间穿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世界纯粹的模样。
每个清晨,如果有人从远处观望――就像大货车司机在高速北京入口处等待时那样――他会看到整座城市的伸展与折叠。
清晨六点,司机们总会走下车,站在高速边上,揉着经过一夜潦草睡眠而昏沉的眼睛,打着哈欠,相互指点着望向远处的城市中央。高速截断在七环之外,所有的翻转都在六环内发生。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遥望西山或是海上的一座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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