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5期 第1614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17-09-29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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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驻村干部最后的日子
新闻作者:文 / 王 涛


上午,壶口镇岭玉行政村支书赵鹏海和村主任薛跃进来医院看望钟诚(化名)。
赵鹏海硬挤出笑,握着钟诚的手说:“钟主任,这次好好休息一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歇息几天就好了,你可不敢有心里负担呀!”“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这几天把工作耽误了,伙计你要赶紧发动群众安装防雹网,不要让群众再受损失,要不然我好了找你家伙的事……”钟诚用已经不太连贯的话半开玩笑地说着。看着钟诚苍白的脸,薛跃进强忍住泪水:“你好好静养,村里的事情我们会安排好的。钟主任,村里老石等贫困户听说你住院了都要来看你,由于他们年龄都大住得又远,我没让他们来,我给你照张照片带回去让他们看。”说着拿出手机仓促照了一下,拉着赵鹏海转身离开了病房。此时我看到了他们试图突破眼帘的泪珠和转身后掩人耳目的擦泪动作。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太快了,让每一个人都不敢相信,猝不及防,犹如海啸的不期而至、地壳的突然开裂一样,让每一个与他熟识的人都撕心地疼痛,却又无可奈何。省肿瘤医院确诊钟诚是肺癌晚期。大夫说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大脑,建议回家维持保守治疗。从西安拉回来时已经是昨天凌晨两点钟,大家都瞒着钟诚,说他得的是脑梗塞,县上可以治疗且费用都可以免掉,他本人似乎也相信了,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悲观的情绪。但是昨天下午开始,他整夜不停地翻腾身体,说自己浑身燥热,头痛欲裂。今天早上就发现他意识时清楚时模糊,左脚已经无法支配,丰满宽大的肉身像被针管抽空了一样,快速地消瘦下来。病房内几个要好的同事在昨天彻底泪奔之后,今天基本可以控制腹中酸楚,轮番在他面前堆起笑脸陪他聊天、喂他吃饭、逗他开心,帮他缓解痛苦。大家都要把最美好的日子留给钟诚。
钟诚是我们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向来待人热情,工作认真负责,是单位出了名的活跃分子。他自己常以铺路石自居,五月份单位组织的“五一”踏青活动就被他命名为“铺路石团队”。今年的扶贫攻坚工作是全国的重点工作,尽管自己的工作已经不少了,但他还是扛起了这个担子,从四月份开始他就没有休过星期天,加上单位的工作,他天天忙,夜夜忙,夜以继日地忙,连他热衷的喝酒也因工作“档期”太满而无暇安排。白天入户调查、走访、汇总、开会,到了晚上就是各种表格,对时间、对政策、对逻辑、填日志等等。由于入户次数多,到村时间长,对所有村民进行走访凋查、精准识别,钟诚成了村里的老熟人。他和工作队先后走访了全村74户群众,确定17户贫困户,在原有贫困户中剔除一户不符合标准的,新纳入两户应纳入的,修改了一户没有按照整户纳入政策纳入的。在大队部建立起了办公室,开起了帮扶灶,整修了村委会院落、厕所,制订了详实帮扶计划,为腊胳自然村整修了道路,采取多种形式进行扶贫政策宣传等等,得到了县乡的认可。
这半年来钟诚就一直咳嗽,同事和段负责人常常催促他检查一下,他坚持说是咽炎,并说吃了药已经好转。今年单位安排的体检他也因为忙而把所有同事安排好后,自己去了村里而错过了体检。一直到6月13日迎接完省市扶贫工作组的检查后,6月14日至16日参加了三天培训,这三天他说自己最近忙,缺觉,所以基本上就在睡觉。6月17日回到宜川,大家都觉得钟诚脸色不好,眼神时不时有些呆滞。在家人和同事的一再劝阻下,6月18日他在县医院做了检查,要好的同事给我说,结果不好!我的大脑一下木了,竟不知所言。
周一(6月19日)上班,我见到钟诚时,他已坐在办公室里整理贫困户信息采集表,身旁坐着他的爱人,她和我也熟悉,见我进来,她站起身来,从嘴角抿了一丝笑,眼却避开了我的目光。
“钟诚,你不是去西安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我说。我想把他撵走,但又无计可施。
“我正准备找你请假,马上完了,完了就走。”他抬头说。
“赶紧些,一会没有车了。”我催促道。
“我问了,9:40一趟,11:00一趟,赶得上。”他低头写着东西。
我对着他的爱人说:“抓紧时间,不要误了!”我在反思我的表情和语言是否泄漏了什么?他爱人也许蒙在鼓里,或许她已经知道了,不能多说了,我假装着,要为他们树立信心,不敢说了,我走了出来。
他走进了我的办公室,我看了下表10:21了。“你怎么还没走?”我情绪有些急躁了,他愣了一下,“9点的赶不上了,11点的没问题,其实学习这几天,我好好睡了几觉,觉得好多了,估计都不用去了,嘿嘿。”他笑着说。“老婆都在那里等着哩,你能不去?抓紧时间检查一下赶紧回来,回来还有事给你安排。”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对他说。“去呀,这是请假条你批一下,还有就是所有表格填写完了……”他临走前这样交代着。
到了西安,当天下午就挂了号,看了大夫,大夫给开了住院单子,要求住院,明天做进一步检查。晚上他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说壶口镇通知,明天上午有一个关于扶贫的会议要我参加。他告诉我他的腿下午开始有些疼,变得不再灵活了,路都走不好。我为他宽心说是心里作用,并举例说我的某位亲戚原来就是脑梗塞,吊了一周盐水就出院了。我说:“不要怕,那不是厉害的病,只要不摔倒就没事”。他说:“我不怕,我就是铺路的石头,我不怕这”。
6月20日中午,同事在电话中哭述了他的检查结果,说家人准备带他回宜川。我再一次被钉在了这个世界里,万物都不存在了,电话声音刺得我耳朵疼,紧闭两眼最终没能阻挡住泪水的强攻,它咸了我的嘴唇,湿了我的衣衫,我却毫无知觉,缓不过神来的我被两个中学生从马路中间拉了回来。我不相信这是真的,那是个生龙活虎的人,是个充满阳光的人,是个爱岗敬业的人,不可能的!可他显然消C得太快了,眼睛不再清澈见光,思维不再敏锐,躺在床上的姿态甚至都变形了。周一离开时还一如往常,昨天回来已不能自理生活,刚才面对赵书记和薛主任时意识似乎都有些不太清楚,病魔的猖獗似乎要冲破他的肉体凡胎,直面挑战这朗朗晴天,邪恶竟然叫嚣着要战胜光明!昨天我反对有过多的人来探望,怕影响他的休息,今天我急切地盼着他的亲朋好友赶快都来。因为我怕,怕不留恋世界的他给留恋他的人们留下巨大的遗憾。尤其是他在外地生活的女儿和九十岁高龄的父亲……
2017年7月24日早晨5点,钟诚离开了我们,英年49岁。他没有喊疼,没有抱怨,没有悲观,即使在最后的时刻也没,他总说自己是铺路石,他总是充满了正能量……
 (作者供职于宜川公路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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