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们那儿的大山里看，对面的云边真有个小卖部。” 医院同房病友老万看到我手中的书名，用浓郁的重庆话出这么一句。显然，他说的是飘在故乡半山的云朵，与我手中的云边镇是两码事。
  《云边有个小卖部》是作家张嘉佳的长篇小说，故事简单而清爽。讲述云边镇的小青年刘十三和他外婆王莺莺，还有女朋友程霜的故事。刘十三的妈妈当年外出打工，却未婚先孕，无耐与男朋友回到云边镇，生了刘十三。而男朋友，也就刘十三的亲爸，拿了外婆家的钱跑了，他妈留下一封信后消失，从小缺失父母之爱的刘十三与外婆相依为命。外婆在镇上开个小卖部谋生，她嘴角时常叼根烟，对各种腊肉腌鱼感兴趣，偶尔开拖拉机去城里进货。
  刘十三小学四年级暑假就给补习班同学程霜写小纸条：我觉得你比罗老师好看，吃话梅吗？当他被程霜的小姨，也就是罗老师拖进办公室问：你觉得我好看吗？他居然说丑到爆胎了！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孩子，让老师情何以堪啊？
  云边镇有上了年纪的石桥，有香樟夹裹的小道，有广阔的天和疏淡的云。还有村庄和炊烟，或者有鸡鸭狗叫和树荫下的麻将声。正是因此，程霜这个自幼被医生判为“活不了几年”的女孩，才被小姨接来云边养身体。
  与所有中国青少年一样，刘十三是预习补习加复习再加逆习，后来考上省城一所大学，他告别外婆和发小牛大田，在大学遇到了喜欢弹吉他也喜欢在洗脚盆里泡面的舍友智哥，还遇到了与他发生短暂爱情故事的牡丹。刘十三毕业后利用在网吧当网管的时间发个人简历，后来收到几次面试机会，直到他选择在保险公司当业务员后，才明白签一个保单比登天还难。同事的嘲讽使他选择再回云边镇，与外婆与程霜一起，给开赌场的小学同学，给以哭丧为业的寡妇，给修理铺老板，给小镇凡是有买保险概率的各色人艰难地推销着保险。
  其实，真爱刘十三的一定是程霜。无论是当年两人第一次相遇的夏天，骑自行车的刘十三被身后程霜的悲伤烫出一个洞，还是在上大学的城市偶遇后，程霜帮刘十三追牡丹和打情敌；或者是两人回云边镇后，一起卖力推销保险，一起收养疯子的女儿球球。
  王勇是镇上唯一的疯子，他曾开过家具店，老婆生病，以前打借条的人都躲债不还，他卖了店，花光钱，但老婆还是跳河了，留下幼小的女儿球球。王勇有时会背一筐牛粪到学校办公室，说给女儿交学费，引得哄堂大笑。有一次，他尽然一手握着破旧的欠条，一手举着斧头冲进镇上的银行说要取钱，后因砍伤别人场面达到无法控制而被警察击毙。
  这个悲哀的人生，使我想起二十年前，我在公路收费站值勤，一个中年男子身着中山装，斜挎黄军包，走到我跟前，拿出一摞发黄的票据和帐本。他言正有词地说：打机井用砖多少钱，你说对呢么？给村上修房用多少钱，你说对呢么……他快语连发七八问，然后说：我真得没贪污一分钱，你说对呢么？我和同事让他把票据和帐本都收起来，把他请进休息室，给倒了杯茶水。一问方知，他是村会计，从家乡甘肃灵台走走歇歇，到我们陕西这里，就是想找个能说他对的人。我一算两地相距200多公里！显然，他的帐，村里没人信，他半疯了。
  回到云边镇吧，七十岁的外婆得了肝癌，大雪纷飞的腊月二十三，外婆走了。小卖部留给了刘十三。
  程霜回到远在新加坡的父母身边，在生命的最后几天拼尽全力作了一幅水粉画，名字叫《一缕光》。画的下方写着：生命是有光的。在我熄灭以前，能够照亮你一点，就是我所有能做的了。我爱你，你要记得我。
  当我合上《云边有个小卖部》这本书时已近黄昏，医生给老万送来检查单子，说是膀胱肿瘤晚期。
  夜里，老万向我借笔，爬在病床边刷刷地写了一半张纸，然后说，他得抽空回重庆老家看看云。
 （作者系宝鸡公路局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