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晨冰:感恩民办教师
《天行者》全书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凤凰琴》于1992年发表,是作者用来感怀身患癌症却仍坚守乡村教育的班长,同时致敬自己的启蒙老师。而触发作者续写后半部分,则是因为十七年后的一个新闻:一位名叫樊晓霞的老师,与丈夫分属两个高山教学点,他们能看到彼此的星火,却因为山高路远很难见上一面,他们用《凤凰琴》安慰自己,2008年,樊老师好不容易调入映秀小学,但仅仅一个星期,汶川地震爆发,她被夺走了生命。
“献给二十世纪后半叶中国大地上默默苦行的民间英雄”,作者写在本书扉页的这句话,是他对乡村教师的感激、尊敬和惋惜。
全书以三次转正机会为主线,描写上世纪九十年代民办教师的困境,他们在极其艰苦的环境里,担负着义务教育阶段一亿几千万农村中小学生“传道授业解惑”的重任。在同一时期,城里学校门卫拿着300元工资的时候,民办教师每月却连最基本的70元工资都不能保证——由村里支付的35元经常拖到年底都不能解决。他们唯一的希冀就是能够转为公办教师。
然而全书提到的老师里,除了张英才,蓝飞用自私换来转正名额,邓有米为了帮余校长和孙四海补交养老而贪污被开除公职,孙四海最终放弃老师职业,胡校长因为庆祝集体转正的政策在年节里喝酒猝死,明爱芬死在了填写转正表的时刻……只有余校长的结局让读者有一丝慰藉——邓有米被开除后,妻子到教育局要回他补交的养老钱,转手替余校长交了。
第一次读《天行者》是九年前,相较于同期其他获奖作品,我对这本被批“太理想化”的《天行者》反倒印象最深。但更多的,是因为从乡村出来的我也受过民办教师的启蒙之恩。
我从学前班到小学二年级上的学校,几乎不能称之为学校。几间夯土房子,没有操场,不通水电,窗户就是一个四方孔,更谈不上玻璃,连最基本的课桌都是缺胳膊少腿,每到开学,家长都要准备一些绳子绷在主体框架上,用来放书包,桌肚是没有的。
即便如此,在我三年级转入乡中心小学的期中考试中仍然取得了年级第四的成绩。二十年后我还能清楚地记得这个名次,全赖于当时任课老师在宣读成绩时惊诧的态度。
这成绩,包括我正在写下的这些文字水平,皆缘于那三位文凭不高的民办教师。犹记习字时,游戏的“游”字总是写错,那位周姓老师一遍遍给我解释“左边三点,上边一点”;学多音字时,贾姓老师用自己也辨不清楚的“都市”“都是”给我们区分“u”和“ou”的读音;学除法时,陈姓老师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一”和“每”,告诉我们看见“每个”“一个”就要用大数除以小数……如此种种,虽然教学方式存在缺陷,能力也远不及正式编制的老师,但她们对知识的谨慎,对学生的慷慨,对教育的重视,成为我求学之路最初的标杆。
即便这本书入选茅奖颇受争议,我仍被它深深感动着,因为我知道,在中国大地上有那么一群人,他们靠着心中的执念与对教育的热爱,在深山中穿梭,在漏风漏雨的教室里撒下文化的种子。这群人,应该被铭记。
(作者供职于蓝田公路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