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扶风地处关中西部的渭河平原与乔山南麓的渭北塬上,土质肥沃,气候温润,自古盛产小麦、玉米、油菜,素有“麦、米、菜籽油之乡”之美誉。家乡一直以面食为主,而面又以臊子面著称,臊子面又叫浇汤面,也称哈水面。不过现在农村人生活水平逐渐提高,卫生习惯也逐渐养成,很少有待客时吃哈水面了。
扶风臊子面的做法各有不同,靠近岐山的乡镇以放辣子红油为主,而我家乡的臊子面则是以清油为主。小时候,一年到头很难吃上一顿浇汤面,只是逢村子谁家过红白事、过年过节才能美美的咥上一顿。吃浇汤面的碗一般四五寸大小,面都是捞一大口,小娃们通常还是吃得少些,但饭量大的也有吃十几碗的,而成年人则能吃到二、三十碗,甚至三、四十碗。
来来回回吃了几十年的面,却一直徘徊在奶奶和母亲做的浇汤面里无法自拔,那是一种镶嵌在记忆深处的味道,是一种无可替代的味道。每次大伯、姑姑们回来,奶奶总会提早备好浇汤面所需的食材,叫我和她去邻居家压面,那压了一遍又一遍的面里面,不知道裹了多少母亲对儿女的爱,如今身为人母,才终得体会。在母亲的眼里,家里的一顿浇汤面就是对远行回家的儿女最好的美食,只是如今,再也吃不到奶奶做的浇汤面了。斯人已逝,独留悲伤。
吃面也需要仪式感。陕西面食种类众多,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有卖扯面、油泼面、炸酱面、蘸水面的,但我觉得还是吃浇汤面最具有仪式感,光想想浇汤面的汤、底汤菜、漂菜,它所使用的醋、面条等一道道制作下来的工序,就感觉很有仪式感。
每年正月初三待客,家里总要提前准备好待客用的食材。初二下午从大姨家回来,父亲的工作便是去排队压面,而我和弟弟就负责择葱、炸豆腐。母亲炒好底汤菜,备好调制浇汤面的作料,浇汤面工序繁多,一道工序不到位、不仔细,出来的面味道就不地道、不正宗。
小时候,奶奶和母亲做浇汤面,用的醋都是自己酿的醋。醋好,还要配料好,臊子肉则作为第二大调味佳品,调进汤里,那汤味儿绵、软、醇、香、酸。炒臊子的肉不宜过瘦,也不要过肥,在开水里冒一下再炒。炒时切忌火候不要过大,否则,瘦的过干嚼不烂,肥的全部炒的出了油,干得没法吃。浇汤面除过醋好、臊子肉好外,底汤菜也是很讲究的,炒底汤菜的配料少不了黄花、木耳、蒜苗和红萝卜。红萝卜、蒜苗切成丁,黄花要洗干净,提早泡发,等泡软后掐掉顶上的硬芯,然后撕成条,码整齐,切成小段,木耳也要泡发好切成小片或撕开,洗干净后跟黄花一同炒进底汤菜里。
底汤菜炒好后就要准备漂菜了。切漂菜很注重刀工,葱要选择葱白多的,将葱白切成环状备用,豆腐要切成薄厚一致的片片,然后油炸,炸好备用。母亲总是看不上我切的葱花和豆腐,称之为“板凳腿”。豆腐切的厚了就会沉底,漂不起来,起不到漂菜的功用。所以,我每次只是炸豆腐,切得工作都是母亲来做,她切得豆腐薄细均匀,哗啦啦洒进臊子面汤里,全部漂在上面,跟白白的葱花泾渭分明。
所有的配料都准备好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面了。浇汤面的面条要下功夫才能压好,和面要软硬适中,压面还要多压几遍,以求筋道。面要准备细面,还要切些宽面,一般都是先下细面,最后才下些宽面,换一下口胃。
烧水、下面、放好配料、调好汤,母亲还会提前烧一大洋瓷碗熟油,放进汤里,她说这样调出来的浇汤面汤才汪,吃着才香。浇汤面上桌,就等着亲朋好友开咥了。那一碗一碗的浇汤面,一块头就吃完了,个个吃的头上冒汗,脸红耳赤,吸溜吸溜的,一会会时间,做的赶不上吃的。几个表哥、表姐都徘徊在厨房饭窗前,乘端面的娃们不注意,偷上一碗吸溜开了。惹得长辈们笑骂声一片。
奶奶过世后,大伯、姑姑、表哥表姐们回来,母亲总会为他们做上一顿浇汤面,拌上几个凉菜,咥上几碗,过过瘾。但都吃的不多,也没了往日饭窗前你争我抢的场面。我想,如今吃浇汤面吃滴不是面,而是曾经的记忆,是一种心灵的寄托和慰藉吧。
家乡的浇汤面早已经成为了逢年过节、红白喜事的必备主食,也成为了我们餐桌上的常吃面食,更成为了扶风在外儿女一生的追寻。就像大伯说的,家乡的浇汤面已经植入了他的骨髓和灵魂,无论走到哪里,总会惦着家乡这碗名不见经传的面。于我,也是一样的吧,吃的、寻觅的不是那碗浇汤面,而是那弥漫在空气中许久不散的味道,那是亲人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是我记忆里那遥远的童年的味道! (作者系宝天分公司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