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被自己的判断惊到,瞬时感觉全身发烫,头皮发麻,心跳过速。说起来惭愧,之前从未看过阿城的书,近日开始看,从大名鼎鼎的“三王”看起,看《棋王》时隐隐觉得阿城笔风有点像贾平凹。也并未深思细想。接着看《威尼斯日记》《闲话闲说》。
我平素有一个阅读与欣赏的习惯或说是毛病,一旦喜欢谁,便要翻箱倒柜寻遍他的作品来读,一次读个痛快彻底,方过瘾。这时意外地,在《闲话闲说》里,看到阿城说自己写了小说十年后,在80年代初开始的阅读,才得以看到张爱玲,钱钟书,沈从文,汪曾祺,贾平凹等。此处严格遵照原文顺序,无半点虚言。
《闲话闲说》本薄薄一本书文字不多,书中也谈及其他当代作家的片言只语,但多次并重点论及贾平凹及其作品。这仿佛为我当初的直觉判断得到坐实验证,禁不住又惊又喜,加之小小的得意之情,继而由心理产生生理的反应异常,竟如发烧病人般。
当然我明白,常说某人像某人,总在“神似”,而尤其说作家作品风格笔调相似这种捉不住摸不着的东西,更是神乎其神,只能凭感觉,而感觉来自阅读者自身素质积累经验视角个人体验等复杂的综合因素,感觉总是个体的主观的笼统的,甚至捕风捉影似是而非,只能见仁见智心领神会,它无法像几何数学题或法官判案,难以做到事实确凿逻辑谨严论据充分结论唯一令人无可辩驳。它更像是看天上的一朵流云,地上的一块怪石,眼前的奇山异峰,你说像这样,他说像那样,又有人说两样都不像更像另一样,各执观感与己见,难有定论。
即使如此,但像这样,在自己脑海里,将所读过的古今中外许多的书,许多喜爱的作家,如大海捞针般,既朦胧又清晰,既模糊又精准地,将阿城与贾平凹这两根针打捞起又相互联系在一起,况又自认为在一方阿城的作品里找到“充分有力”的证据,原来阿城眼里有贾平凹,并且重点有贾平凹。便自认很能自证其说,自圆其说。
忍住惊喜,接着往下读,又发现一处两人惊人的相似。在《闲话闲说》里,阿城谈及第一次读张爱玲作品的感受:“读后纳闷了好几天,心想上海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这‘张爱玲’不知是躲在哪个里弄工厂的高手,偶然投的一篇就如此惊人。心下惭愧自己当年刚发了一篇小说,这张爱玲不知如何冷笑呢。”而贾平凹更可称“张迷”,曾为张爱玲写过专门的文章,文中写到:“与许多人来谈张的作品,都感觉离我们很远,这不指所描叙的内容,而是那种才分如云,以为她是很古的人。当知道张现在还活着,还和我们同在一个时候,这多少让我们感到形秽和丧气”。看得出,两人对张爱玲喜爱折服之情表达的同样热烈直白“惊为天人”,并毫不掩饰。这件事足令我们窥见,两位作家的文学口味与喜好近似,而人对于自己所爱的欢喜的,总难免倾向靠拢模仿学习,多少受其潜移默化,无论有意识或无意识,承不承认。
事情至此,我并非固执己见,非要证明两人的相似,将个人主观强加于人,无必要亦无意义,况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想说的是,读书之所以有趣好玩儿,魅力与诱惑力十足,就在于常有这样一些难以预料不期而遇的曲折惊险、刺激惊喜,长期在文字的王国迷宫里浸淫穿梭,如自设谜题与游戏,自解自证,自娱自乐,自得其乐。想这读书的最大快乐,也如世间其它一切至乐,都是难与人道的,道了别人也未必懂,即使懂,那说出来的快乐也已削减失色许多。
说到读书之乐,还有一件有趣的事。认识一位文友多年,素未谋面,相识相知都在彼此的文字里,她以前当编辑,现在做语文老师,我们有同好,热爱文学,喜爱读书。一次,在QQ里聊天,未过三句,她说想发一些经典书目封皮与我,我正心下疑惑,不知她是想推荐我阅读还是单纯欣赏,未及我应答,她便“刷刷刷”发来一张又一张。我一看,《世说新语》《红楼梦》《四书章句集注》《孙子兵法》《坛经》《老子道德经注校释》《唐诗三百首》《史记》,大多中华书局版本,真不愧一位老师的书目!刚发完,她立即抱歉说,此举冒昧,但读书令她快乐,遇见有缘人总想与人分享读书快乐,因为分享令快乐加倍!还是这位“书痴”文友,潜心研读《左传》64遍,感慨其“缜密令人发指”,算是读出了自己的境界与心得,至今仍在读,曾在马路边读书搞丢了自行车。我说,她发,我懂。却很难想象在现实中平日的同事好友之间会有这样默契,使人莫名欢喜感动。
不论如前者,在读书中的奇特经历,丰富的内心戏,复杂的心路历程,跌宕的情感,在不动声色平静的表面下,所蕴藏的隐秘巨大的快乐,难以言述,也不足为外人道;又或如后者,文友情难自抑,如多年积攒的心头好、手中宝,又如恋爱中的小女子,恨不得将所爱昭告天下,令人人皆知,人人都来领会,这都是读书带来的,读书之乐,读书至乐。 (作者系西汉分公司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