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蓝田县环山路旁边的一个小村庄。上小学时我和老家的奶奶、叔父一起生活了两个多学期。我对家乡的很多记忆,都来自那段时间。
那时学校更多是组织大家学工学农,学社论背语录,我也算是亲历了不少重大事件。农村孩子放学后,都会主动帮家里打猪草、搂柴火,奶奶和叔父疼我,不让我干这些活,但为了和小伙伴一起玩儿,我总是“懂事”地主动加入割草搂柴的行列。春夏秋三季,基本上干活加玩耍。冬季农闲,大人都没多少事干,孩子们就彻底放飞了。
打戛
秋粮收过,冬麦起苗,打戛的黄金时代就到了。平野辽阔,麦苗青青,你在麦地里随便走,随便跑,只要不把羊赶到地里吃庄稼,没有人说你啥。小伙伴们到处搜腾削戛的合适材料:一寸粗细的圆木头,榆木最好,杂木都行,不要桐树和杨树,芯是泡的,不经打。木头拿来,削成两头尖,中段长短不过一寸到寸半,像一个放大的枣核,中间锯断,就是两个陀螺。戛削好了,各人要给自己找尺把长一截趁手的厚木板,作为兵器。
比赛开始,在地上画一条线为起点,戛尖不能过线,用木板轻击戛尖,让戛飞起来,然后在空中用力击打,落地远者为胜。成功率高的、打得远的人,自然在小伙伴里有威风,也会成为分组对抗时各方争取的对象。分组对抗激烈时,双方队员发挥超常,不分胜负,多打几轮,一家伙打出几里路去是常有的事。有一次我们生产队的孩子和其他生产队的孩子打擂台,各自派出十几个高手,三轮打下来,打过小河,打过公路,直接打到了邻村的地里。我是新手,虽然勤学苦练,偶然也能打出好球,但成功率不高,只好做吃瓜群众,陪着选手们在麦地驰骋,一起呐喊助威。
泥底儿
雨天最美的事就是躺被窝里睡懒觉,听雨滴从屋檐跌落到地面,尤其是雨已停而房檐水未尽的时候,啪嗒,啪嗒,似乎有节奏,又无法抓住节奏,越来越慢,眼皮就更沉,越发想睡去。
睡什么睡,起来嗨!小伙伴一声呼唤,立马冲出门去。
我们村是远近闻名的“麦窝窝”,土厚地肥,就一点不好,泥路不好走,一脚踩下去,鞋就拔不出来了。那个年代可没有村村通公路、道路全硬化,行路难是真的难。孩子们也皮实,天不冷的时候,走泥路就直接穿“真皮鞋”,精脚片,绝不拖泥带水。我虽然有胶鞋,更愿意和小伙伴一起迈精脚片,喜欢这种滑溜溜的感觉,尤其是软泥从脚趾缝里溢出的舒适感。当然,我们更羡慕有泥底儿穿的孩子。
泥底儿就是木制高底鞋,在一块稍大于鞋底的木板下加上两块横档,辅以帆布、麻绳固定住,就像旱冰鞋,不过轮轴变成横木。穿上泥底儿,立马有了高人一头的感觉。由于与地面接触面积小,能够从黏泥中拔出,而且不会弄脏鞋子,讲究一些的人家,都会置办一两双,以备不时之需。同样因为与地面接触面积小,穿泥底儿走路需要保持“仪态”,随时注意平衡,远没有精脚片走路的肆无忌惮。淘气的孩子会故意逗惹穿泥底儿的人,然后嘻嘻哈哈快步逃离,留下干生气没办法的一个,在雨中独自凌乱。
独轮车
过去在农村,独轮车是很普遍的运输工具。一个直径六十公分左右的轮子,在轴两侧横竖架起骨架,给车轮留足运转的空间,再伸出两条长长的车辕,车辕中间有相当于车轮半径高低的腿子,三个点支撑起一个面,可以平稳停放,装卸货物。两个辕把之间会有一条宽一些的布带子,可以跨在肩上,把负重落在身体上。车子外型就像一只蚂蚱,所以戏称“蚂蚱腿”。对于没有大牲畜的农户来说,一个劳力能够独立驾驭的运输车辆,是相当重要的生产工具,拉柴、运粮、送粪,春种秋收,不可或缺。家里有行动不便的老人需要出门,就客串轿车的角色。推独轮车的要点在于掌握平衡,推重车更是需要一把子力气,装货时平衡配重才是技术活。遇到上坡路得有人在前面曳绳助力,万万不可从侧面助推,一推就失去平衡,帮了倒忙。
独轮车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诸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甚至更早。已有的考古发现足以证明,两千多年来形状几乎没有改变。后来,架子车、农用车、电三轮陆续登场,独轮车退出江湖。前段时间去焦岱赶大集,还看到年老长者推着这种车子,吱吱呀呀,似乎还在倔强地呐喊:我还能干!
然而,时代无情地回答:你已经成为传说,无论你曾经多么重要。现在可能再也不需要你,但我们愿意记住拥有你的美好回忆。
(作者供职于灞桥收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