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装台》在央视热播让作家陈彦的小说《装台》再次火了起来。小说中,以顺子为代表的装台人故事背后所延展的生命尊严,能给我们以深度思考。
顺子是这部小说的主角,他活得很窝囊也很不顺,前两任老婆跑的跑,死的死,第三任老婆蔡素芬,其悲苦人生使她性情安稳圆融、隐忍内敛起来,让她深知老实男人是女人坚实的依靠,她要真心地与顺子过日子。可惜,面对顺子女儿菊花的百般欺逼、凌辱,她只能无声离去,留给顺子莫大的失落感。顺子视如己出的养女韩梅也走了,菊花对她的妒忌与排挤是诱因,顺子卑微处境与懦弱性格是她选择与这个家决裂的根本。菊花为“美好”前程委身于不法商人谭道贵并与之私奔,后因其不法行为暴露被捕,整容失败的菊花“无功而返”,暴虐性情更为激烈了,哀叹自己的“遭遇”都是因有顺子这样的爹而被无情注定。其实,除了与顺子“同病相怜”进而“荣辱与共”的一班装台兄弟外,无论是他的亲人还是朋友,没有几个人能打心眼里瞧得起他,不认同他那种逆来顺受的绵软性子,点头哈腰般讨生活的方式。
生活是一种态度,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态度,在生活给予的特定生存环境里不断完善并见证自己,一个人的价值观念由此得以形成。小说《装台》正是一群不同人“态度”的“交锋”与“对立”,这些盘根扭结的生活态度,很多时候以看似冰冷无情的方式呈现,但它热辣悲悯、大起大落,并充斥着对美好日子的渴望,对个体生命张扬的表达。
人的慈悲心是从了解生活、认识人性开始的,用理解与善意的视角看《装台》以及其中人事,便会发现,每个人都有值得同情与谅解的地方,包括刁蛮、生冷的菊花,片面规划未来、重功利而亲情寡薄的韩梅以及不务正业、晚景悲凉的大军。这是文学的品质与力量。文学的焦点是人,肯定人、关怀人,是文学肩负的重要使命。当然,这样的善意在作品中被劳动与生活所左右,试着留心一下顺子每天的日常境况,真如他自己说的“抠生活”,舞台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的“衣食父母”,可谓仰人鼻息,对方的喜怒哀乐足够让他心情或澎湃、或低落、或莫须有地惆怅,他要赚钱养家,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其实,社会提供给人的从业选择是多样的,尤其对于西京城老门户的顺子而言,即便像他小学同学大宝那样,守着几间房吃房租,也很是悠闲自乐,起码在外人看来是一种“体面”,菊花就很是受用这种所谓的“体面”,可是,顺子就喜欢浑身汗臭并乐此不疲。众人眼中被小看的顺子,实则被作家以尊严的名义,经一番日常琐碎的碾磨与塑形,成为一种自我证明和代言的精神凝结。
小说《装台》所营造的生活与个体命运的苦难只是表象,对人尊严的维护,是这部颇具陕西文化“声色”小说需要倍加留意的地方。顺子一生好像是被苦难“绑架”了,但这不是他最真实的写照。他并不需要被可怜,或被贴上弱势群体的标签,他至始至终不认为自己有多么的不幸,他吃苦的状态,正是他感到自己价值在全然释放的时刻,这也是他试图得到社会地位,找到活着的意义的重要原因。顺子获得感与成就感取得的过程,是他自律自强的奋斗过程,这鲜明印刻在他朴素且包容的生存原则中,“他驮最重的东西,就是发言权,就是管理”,这是粗放的,却也是善意的“华丽丽”的绽放。他想把日子过在人前,这种想法本身并不会引起旁人的溢美与钦佩,然而,这个想法一旦与顺子持有的那种与人同富、爱人如己的单纯生活逻辑结合,顺子形象就有了丰富、深刻的内涵了。
被瞿团长戏称为“灵魂式人物”的顺子,正是作品的灵魂、团队的灵魂。作为一班装台兄弟的掌舵人,他柔弱处下、绵里藏针,遇到烦难,总能用上扬的嘴角、虔诚的姿态、世间最美的言语将其化解,这是他的智慧,他对生活的爱。他自我矮化不仅仅为了个人的小利,也是为了兄弟们,那一笔笔进账,与兄弟们分的是钱,流溢出的却是义。这个临时自发组织的、以盈利为目的的团体,因为有了公平、正义,有了顺子这么一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却怀揣一颗善良心的人带领,才能在一次次繁重任务中,经受住考验,爆发出强大的凝聚力与战斗力,得到圈内的一致好评。
以这点来看,小说《装台》先后四次对蚂蚁“大部队”的叙写,就不单单是顺子“白日梦”意象的堆积了,这个梦有一种俯瞰众生的视角、一种庄严的启示,这正是作品的张力所在。这样的叙事张力于顺子而言,或许是他解决家庭矛盾、工作纠纷以及人际关系的心灵依靠。
就在顺子觉得迷茫无助、身心疲惫时,追慕于孔子的朱老师出场了,他是顺子的小学老师,也可看作是他的人生导师。顺子始终记着老师规劝、引导并要求他走人生正道、不妄自菲薄的良苦之言,这或许正是他多年来坚持着的做人信念,这信念,让他没有像自己吸毒的大哥、赌博的二哥般沉沦,也是这份信念,令他不计较人言,心安理得的蹬着破三轮,挺起脊梁吃苦受累。至此,顺子在朱老师人格的光辉里逐渐清晰、逐渐高大起来,这是定位顺子形象的一个关键。
为尊严而战的顺子要“偃旗息鼓”了,经不住装台兄弟们的“煽呼”,被动“出山”,家庭矛盾和个人感情都没解决的顺子仍然憋着一股劲,他绝不会服输,这是生活给他的信心。 (作者系西安公路研究院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