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滩只有黄泥的河水，并没有海，那一潭水，也是黄河涨水退去后遗留的湖泊，但在内陆的孩子们看来，就像一片海。

黄河滩，在陕西大荔是一个地区名称，泛指整个因为修建水库移民腾出来的几个乡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里方圆近千平方公里的地方甚至很难见到几棵大树，夏日骄阳能晒死人，春秋季大风能吹死人。1985年前后，故土难离，响应国家号召的移民开始陆续返乡，重建家园。

一

马海玲就是这个时候，随父母移民返乡，转学到离黄河滩最近的朝邑镇上学。那个时候，对于我们这些算学习比较好，长期占据学校前几名的学生来说，移民生的到来，算是个不小的冲击，马海玲就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在那个时期，城乡二元经济模式诱惑着农民出身的我们拼命学习，力争考上中专中师从而跳出“农门”。初中还不算懂事的我，就经常看到一个偏高偏胖的女孩子整天拿着书本，起早贪黑，挑灯苦读。之所以会关注，不是因为颜值，而是因为她每次考试的成绩都在我前面。那个时候就想，这个年龄明显大过我的微胖女孩子，心就不在黄河滩。

中考折戟的我，只能继续在朝邑镇上普通高中，在这里又遇到同病相怜的海玲，而且三年一直在一个班。不用多说，我们自然就成了好朋友，因为她大气仗义，我们一帮子小男孩就尊称海玲为“老马”。从高二的开始，我俩和另外两个同学就经常在一起复习，一起活动，一起玩耍。老马像是一棵饱经风霜的大树，而我就感觉是她庇护的小弟弟，和她在一起，无恋爱之忧，无陌生之涩，更无非分之想，轻松而惬意。

二

经过移民艰辛的劳作，黄河滩一天天好了起来，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一条条水泥路阡陌交错，移民生活越来越好了，河水时有涨退，原来的心中的“海”，都成了鱼塘或者莲塘。

高考结束后，我和老马都勉强搭上脱农的末班车，考上了高中专。以后的多年，就是书信来往，每年的贺年卡，都做得很精致，每次的书信，都把中专生活说得很具体，很详细。想起老马，总是一股浓浓的姐弟之情。

工作后，老马去了汉中，我在合阳上班，由于各自都有了向往的生活，联系也越来越少了。在我的记忆里，她就是黄河滩的人，是黄河滩的那片海，沉淀的黄河水，在蓝天下，也像大海一样蔚蓝。偶尔想起她，我也会默默地祈祷，祝福她在黄河滩之外的天地，快乐生活。

三

直到有一天，有个同学告诉我，老马嫁到了黄河滩农场，也把工作调到农场，我才知道老马又回来了。

和大多数女同学一样，老马过上了相夫教子的日子，也很少和同学们联系，以后许多的关于她的消息都是从其他同学那里得来的。她陪孩子西安上学，喜欢跳广场舞，一直减肥等等。我不再是那个喜欢受她庇护的小男孩了，但她依旧是我尊敬的老马。关于她的消息我从来没有忽略过，关于她的话题也在同学聚会中偶有提起。尽管她回到了黄河滩，但是我还是觉得她应该在更远的地方。

四

最近在一次同学的家宴上见到了老马，要不是同学介绍，我几乎都不敢相认。她瘦了许多，淑女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面对她，我突然有了一种羞涩的感觉，有点不自在，有点陌生。她还是那个黄河滩的老马吗？她还是那个在我们同学中戏称自己“我老马”的女生吗？岁月给我们脸上都添加了皱纹，也给我们蒙上了薄薄的轻纱，看似就在眼前，却总是有些模糊。

短暂的接触，我能感觉到她如今过得很好，孩子考上了好大学，她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她已经在黄河滩上班了，工作轻松，节奏适宜，有自己的爱好，这恰好就适合一个中年女人。

面对这个在黄河滩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女同学，我尽管感觉她应该生活在更远的地方，但我还是不得不改变我的看法——她的心可能从来没有离开过黄河滩，她不同于黄河滩其他人，她在黄河滩也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冬季的黄河，河面上漂浮着从上游冲下的冰片，川流不息。看来再冷的天，也不能阻挡大河入海的脚步。倒是河堤边的鱼塘、荷塘一个连着一个，就像现在的老马——黄河滩的一片海，蔚蓝而又清澈。

 （作者系渭南公路局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