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不久，街角的巷子口，老人的炉子支了起来，铁皮的大油桶里面均匀卡几根钢筋，糊上黄泥巴，就成了一个烤红薯的大炉子，在冬天的寒风中，烤红薯的香气迅速弥漫，又暖又甜，童年烤红薯的味道在这香气里一起升腾起来。

我的老家，红薯是最平常的食物。红薯贱长，田边地角、路边河坝，一点点的土地就够了，土里掏个窝，下雨天时埋一根红薯秧子进去，很快就生根了，长长的藤蔓开始蔓延，秋天的时候一锄头掏起来，一大串顶着泥巴的小红脑袋挤在一起。那时候，家里养着猪，下午放学回家，打猪草成了我和弟弟的主要任务，我们经常偷偷拽一些红薯藤，大片的红薯叶那么密，随手拽一些塞进篓子里，第二天那些叶子就顺势了，根本看不来少了一些，主要的是猪爱吃，倒到猪圈里，它们抢着吃红薯藤。而最快乐的事，是和一帮小伙伴一起，在河边烤红薯。

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在河边匆忙打猪草，赶紧先把背篓里装满，然后在背风的开阔河滩上，烤红薯开始分工。先选好一个地方，一边是土地一边是河滩，小伙伴有的挖坑拾土、挖坑垒窑，有的拾柴烧火，有的到附近的地里“偷”红薯。挖坑垒窑可是个功夫活儿，在沟壑的边沿，挖个土坑，下面再留一个烧火口。上面用土块圈起来，下面用大的土块，往上逐渐用小的土块围拢成一个中空的圆锥体小窑，没有经验的往往堆到一半就塌了，还要重新开始。每次挖坑垒窑的工作都是由年龄大的伙伴负责，不到半个小时的工夫，一个像模像样的“土窑”就全好了。红薯当然是就地取材，离谁家的地近就去谁家地里“偷”。时间长了，也就总结出个经验:如果红薯秧长得粗壮茂盛，而且根部的土被携得裂开缝隙，那么下面的红薯肯定就越大。我们就在旁边掏个洞，一点点把红薯完整地掏出来，绝不能连根拔起，更不能把一棵瓜秧上的红薯全部扒光，保证每棵只掏一个红薯，再用土把洞洞埋上，不容易被人发现。

土窑和红薯备好后，我们这帮小伙伴围成圈，开始点火烧。先把拾来的干草点着，小心地把火吹旺，再用王米秸、干树枝烧，烧火时也要小心翼翼，唯恐上面的土块塌了掉了。红红的火烤着我们兴奋又期待的小脸，不一会儿功夫就满头大汗。河滩上的火就着风势，越烧越旺，等到烧得垒在上面的土块大部分都变红就可以停火了。这时把坑里的灰烬扒出一些，将垒在上面的一小部分土块戳落到坑底，然后把红薯一个一个放到土里，再把剩余的土块全部压在红薯上面，用木棍把烧红的土块压实，全部盖在红薯上面。为了把热量封存好，还要把土坑封好，用手摸着哪儿热就往哪儿培土，新的土和沙把土窑层层封起来，直到摸不到热的土了，就算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我们在河边打水漂、捡石头、堆挡墙、码城堡，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有人说该熟了吧。几个小伙伴围在一起，小心扒开土与灰。一股甜甜的香味冲出来，这时，小伙伴们一个个眼睛瞪得圆圆的，暗暗地咽着口水。用木棍小心地拔拉出那些热气腾腾的红薯，接照人数均分。拿到红薯后，先在石头上拍一拍上面的灰土，每个人都边吹着气，边把滚烫的红薯从左手换到右手，再把红薯掰成两半，热气顿时冒出来，啊，那香气，扑面而来！经不住诱惑的小伙伴，顾不得烫，把糯黄的红薯吃到嘴里，烫的啊啊跳起来，边叫着边吃着，吃烤红薯不能心急，不然不是烫着就是噎着。要一边吹着气，一边慢慢用手掰着小块小块的吃，大伙儿一阵狼吞虎咽，吃的慢的给吃完的人分一些，红薯全部吃完了，用手掌顺手一抹嘴，瞬间都成了大花脸。你指着我乐，我指着你笑，脸不黑的，也要给他抹黑，嘻嘻哈哈地你追我赶……不觉间已是日落西山，大家顶着大花脸，心满意足地打着嗝，嘴巴乌黑地背着篓子回家，村里炊烟袅袅升起，灯火渐明，不时传来喊孩子回家吃晚饭的声音……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童年和小伙伴一起烤红薯的味道依然萦绕唇舌之间，那些快乐无忧的童年时光，那无可比拟的味道，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物质富足的今天，红薯成为人们餐菜上的稀客，成为大家眼里的减肥和抗癌良药，甚至红薯杆和红薯叶都成为餐桌上的佳肴，日渐珍贵起来。在街头巷尾，经常能见到卖烤红薯的小店和推车，已成为冬天里最温暖的小吃。每次遇到，我总情不自禁地要买上一个烤红薯，来表达对逝去童年时光的追忆。

 （作者系陕西华通公路工程公司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