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天圆地方”，说“内方外圆”或“外方内圆”，方与圆中都蕴含着古老的东方智慧、中国哲学。我们说地方之方，何以为方？大概因为地分南北西东，据此四通八达；我们又说“方寸之间有万象”、说“方圆十里不同天”，足见方圆之间学问多多。值得说到的就是我们所熟知的铜钱，也叫麻钱，从最早的秦半两、秦五铢到最晚的宣统通宝，外圆内方的“孔方兄”流通中国长达两年余年。
西安是座四方城，但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四方城并非西安所独有，青砖筑起的四方城遍布中国，盛唐长安规模、形制更是世所罕见。现在的西安城墙虽系明代修建，历经数百年得以完好保存并完整修复，在中国在世界都独一无二。就好像北京的四合院，原本是司空见惯的北方民居，历经高楼大厦的城市化进程，保留下来的，都成为了价值不菲的豪宅。
我十二岁从东郊灞桥到城里读书，那时候的朝阳门、玉祥门，火车站的城墙还都是荒草遮蔽黄土的豁口，刚修建的环城公园已经成为相约城墙根下的乐园，那时候的环城路还只是普通的街道，也就短短二十年间，眼看着火车站的地下隧道、北门外的立交、玉祥门外、西门外、南门外、和平门外都建成的地下通道，车来车往畅通无阻，接续相继、西安有了二环、三环，刚有二环觉得二环远，有了三环却觉得三环也不远，换句话说，我在这座城里一天天长大，眼看着这座城市一天天长大，又仿佛一天天变小，无论到哪，无论来去，仿佛一切都在咫尺之遥。
“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鲁迅先生写下这句著名的话，是在1921年1月写成的短篇小说《故乡》结尾。百年之后，借用鲁迅先生的话说“城市本没有环城高速，跑的车多了，便有了一环绕一环”。2022年9月，西安外环高速公路南段通车，标志着西安最大的绕城环线，也是“终极环线”的全线贯通。说来也巧，距离1992年9月，中国第一条全封闭式城市环线，北京二环全线贯通整整三十年。
“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终于有一天，你会修到七环，修到七环怎么办，你比五环多两环……”这首令人忍俊不禁的《五环之歌》，出自德云社相声演员岳云鹏，没想到距离他唱响这首歌也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天朗气清的九月里，时值西安外环高速南段开通前夕，我们应邀前往采风，出于意料的是，采风的线路以灞河特大桥作为起点，一路经过白鹿原隧道、浐河特大桥、汤峪河大桥、王莽枢纽立交、子午高架桥，像是秋风打马马蹄急，马不停蹄跑外环。我们看到的壮阔、是壮美、是神奇种种，听了地质地貌与施工难度的分析，才多少得知四年寒暑间背后的艰辛与不易。于我个人而言，在内心溅起涟漪并涌动波涛的是，沿途所经的灞桥、蓝田、长安，依次是我的故乡、我父母的故乡、我妻子的故乡，当我坐在大巴车上凭窗而望，乡土心路如同逆流的钟，时光的表盘飞速旋转，而我杨柳依依的灞桥、炊烟袅袅的蓝田、细雨濛濛的长安，目力所及的我的乡亲们的宅地、田舍，与童年、少年、青年的往事与足迹像一组交叉蒙太奇在剪辑、在切换，我知道，时光兜兜转转，天地换了人间。
好一个大西安的“终极环线”！据说此前有一种说法是“大四环”，之所以定名为“西安外环”，其一是因为西安外环全线270公里，要知道北京的六环全程也才不过187.6公里；其二是外环北段已经包括了咸阳市的泾阳县、礼泉县、兴平市和渭南市的临渭区。尽管国内相比较北京七环而言，国内众多城市的环线从二三环到六环不等，“四方城”的西安，最终以四环定乾坤，成就了这条黄金大干线。
外环之“环”，率先触发我联想的是国际奥运会的五环标志，是1984年中国重返奥运会后，射击运动员许海峰在洛杉矶奥运会上夺得首枚金牌的“零的突破”；想起小时候的我们玩过的游戏滚铁环，是啊，太阳、月亮、地球还有无数的星球不都是圆的？最重要的我们的眼睛也是圆的。想起日本的圆点艺术家草间弥生，一生都在以圆点来创作，成为波普艺术风格的代表性画家，而一滴泪滚落入住，一滴雨溅落水中，形成的涟漪也是圆的。这一年，带着犬子日诵《四书》，孟子有曰：“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
许多年前读到过丁远峙的《方与圆》，方与圆的智慧、哲学、学问影响了许多人。的确，方是做人之本，圆是处事之道。想来也是，一路走来，我们寻求刚正与方正，拒绝圆滑却又喜欢圆润，企求圆通，渴望圆融，追求圆满。如此说来，西安的外环何尝不是对四方城的最大的光环加持。
采风中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在施工过程中，创新使用了生态环保技术，全线采用的建筑垃圾再生材料多达1800万吨，相当于三个西安城墙。这让我想起十二年前装修房子的时候，舍近求远专程找车拉来灞河砂石铺设新居的地面，我以为我这是枕着灞河的乡愁入梦乡啊。西安外环接纳着城市拆迁的遗存，一条新路致敬城市的过往。服务区是行路者的驿站，外环子午服务区完全颠覆了以往的概念，是一个集购物、休闲、运动、娱乐为一体的商业综合体，即便是往来西安的过客，也能感受到一个非同凡响的西安。
一座城的壮阔，一条路的开阔，最终折射的是人的精神与风貌，值得称道的是，西安外环贯通伊始，推出的“西安微笑”的品牌服务理念，而这一点，何尝不是与“内方外圆”的西安城高标契合。
这就是我们这座城的方与圆，与我们内心的方与圆同框同圆。假如智慧如鸟飞过这座城市，你会看到这座蕴藏中国哲学的城市在天地间绽放微笑。借用一首歌里所唱到的“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此刻已皓月当空，爱的人手捧星光；让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
（张念贻，陕西省作协、美协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副秘书长，陕西画报社创意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