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人说起水晶饼,一般称之为白皮点心。点心的具体发源已不可考,但其名也有出处。唐·孙頠 《幻异志·板桥三娘子》中载:“有顷,鸡鸣,诸客欲发,三娘子先起点灯,置新作烧饼於食床上,与诸客点心。”再,宋人吴曾撰写的《能致斋漫录》中有如下记载:“世俗例以早餐小食为点心,自唐代之时,已有此语。按,唐人郑修为江淮留后,家人备夫人晨馔,夫人顾其弟曰:‘治妆未结,我未及餐,尔且可点心。’” 这两段引文,说明了“点心”是一种早餐,或一种餐前垫一垫肚子的小食品。还有人引用《唐书》中的一段记载说:“‘甜品’一词,首载于《唐书》。书载,郑修为江淮留后,家人为夫人打算晨馔。夫人曰:‘治妆未毕,我方才餐,尔且可甜品。’”同样是宋人吴曾《能致斋漫录》中的话,但“点心”一词被“甜品”所替代,但它同样有意义,它指出了“点心”是一种甜品,这是“甜品”一词最早见诸于文字。还有记载说,南宋的梁红玉击鼓退金兵之时,见到战士们日夜血战沙场,屡建战功,甚为感动,遂传令烘制民间喜爱的美味糕饼送往前线,慰劳将士,以表“点点心意”。自此,“点心”一词又有了打赏、礼品的意味,更得以广泛传开,并沿用至今。以上说法,各有所据,不外是点出了我国“点心”文化的起源和功用罢了。德懋恭水晶饼之所以有名,和它的传承有关。相传宋景德三年(公元1006年),宰相寇准罢相回到老家下邽,在当地的慧照寺小憩。方丈见来了宰相,便叫僧人买来下邽商铺的名特糕点招待。其中一种糕点入口后凉舌渗齿,清香适口,再细看其馅,皎洁晶莹,透明发亮。寇准便问这是什么糕点?方丈说:“只知是本地商铺制作,不知其名。”寇准说:“我看就叫它水晶饼吧”。下邽当时是一个县,如今已演化成渭南市的一个镇,后来寇准让家厨也仿做了这种点心,用来招待客人。水晶饼有了寇准站台,又因其外形美观,入口味美,传入市面后,大受欢迎,在当时即与燕窝、银耳、金华火腿等名贵食品齐名并列。到了元朝,渭南城内的永兴正商铺从下邽引进了配方和制作工艺,并将其发扬光大,使之远销至京、津各大城市。再到清朝末年,渭南同义栈商铺的张彩凤师傅继承前人,对水晶饼又进一步改善:他以精白面粉为主料,配以优质白绵糖、猪板油、植物油,再加入五仁、桂花、青红丝、玫瑰等辅料酿制为馅,用纯手工烘烤而成。成型后的水晶饼金面银帮、起皮掉酥、凉舌渗齿、入口即化、清香可口,久而久之,便更远近有名了,每逢年、节,引得京、津、沪客商竞先争购,水晶饼由此愈加名声大振。渭南的水晶饼,以城内东风街石灰窑生产的最为出名。石灰窑是渭南市的一条小巷,因这里过去曾生产过石灰而得名,人们就把这里生产的水晶饼名之为“石灰窑水晶饼”。2011年,石灰窑水晶饼的制作技艺,被列入陕西省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如今,“石灰窑水晶饼”已成为渭南最具代表性的点心招牌了。渭南水晶饼成名后,引起了西安多家商铺的争相仿制,其中以德懋恭商铺的水晶饼最为出名。德懋恭的店主姓李,系清光绪初年进士李岳瑞的族侄。李岳瑞(公元1952-1927年),清末政治家,光绪八年(公元1822年)中举,光绪九年(公元1823年)中了进士,先授翰林院编修,后受到光绪帝重用,改工部员外郎、兼总理衙门章京、军机处行走。“戊戌维新”期间,他与陕西另一官员宋伯鲁,一起负责光绪帝与康梁维新派的接奉传旨要务,变法失败后,虽逃脱了性命,却被清廷“革职永不叙用”。李家在咸阳是名门望族,士宦世代迭出。传闻李岳瑞的父亲李寅中进士时,报子鸣锣响鞭到门前报喜。李寅的母亲隔门问道:“中了什么?”门外高声报道:“中了进士。”李母道:“我当是个什么,原来是个软柿子。”说罢连门都未开,回身就进了里屋,最后还是管家开门打发了报子。原来李家和李寅母亲的殷家都是世代翰林,她根本就没把进士看在眼里,后来李寅也因此辞官回家,以教子习读为务。李寅回乡后,先后结识了咸阳沣西的柏景纬(子俊)和礼泉天阁村的刘古愚(光贲),三人意气相投,遂结为异性兄弟。柏景伟和刘古愚都是清末陕西教育大家,曾分别掌管省城的关中书院和泾阳的陕甘味经书院、崇实书院,在教育上都有很大成就,如柏景伟的学生中就有清末名臣赵舒翘、宋伯鲁;而刘古愚的学生中除了李岳瑞外,还有于右任、张季鸾等一批大佬名人。李岳瑞考中进士后,名声远博,在西安开点心铺子的族侄李某上门求匾,李遂选用了《尚书·虞书·大禹谟》中舜帝对大禹说的话:“予懋乃德,嘉乃丕绩,天之历数在汝躬。”他用这前半句里的“德”与“懋”二字,概括了全句的意思,即:我赞美你的德行,嘉许你的大功,上天的大命落到你的身上了。“德”的意思不用说,一看就明白,“懋”的意思有5种,分别是勤奋、盛大、勉励、美和高兴。在其后,他自己又给添了一个“恭”字,总的意思就是,期望内侄在做生意上,能注重德行,保持商品的质量,恭敬对待顾客,让店铺的生意茂盛发达。这样极具内涵又激扬奋进的匾额,让内侄心潮澎湃,时时铭记于心,后来终于把德懋恭水晶饼做成秦式糕点之首,并被皇家点为贡品。德懋恭水晶饼是继承石灰窑水晶饼而来的,两者用料大体相同,但石灰窑水晶饼使用的糖是白绵糖,这是它入口即化的特点;而德懋恭水晶饼使用的是白冰糖,它吃在口里,甜味更为绵长,且有咀嚼的快意,更符合了“水晶”二字的意味,更为人们所爱。水晶饼虽然好吃,但在过去的千余年间,只是富贵人家桌几上的佳肴,贫穷百姓一般是尝不到的。陈忠实在《白鹿原》里对黑娃吃水晶饼时的描写。先是“黑娃走出窑门,就想起鹿兆鹏把一块冰糖塞到他手里的情景。冰糖美妙的甜味使他痛哭。他对自己发誓说,长大了挣下钱了,就买一口袋冰糖。”但当“兆鹏第二回塞给他一块水晶饼,他扔到草丛里去了。”陈忠实没写他为何不吃,但写出了黑娃对水晶饼的拒绝,因为他知道这东西的美味诱惑肯定比冰糖更大,他不能让自己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被它的美味所诱惑,他觉得这是对他人格的一种侮辱。这也可能就是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吧。我有小时候吃水晶饼的美好记忆,但自三年困难时期以后,水晶饼与我的缘分就断了。直到1973年,我才在宝鸡一个朋友家,吃到了一块水晶饼。这位朋友家是渭南人,水晶饼是老家托人带给他的。我吃了一口,就像进入了仙境,那久违的感觉一下就回来了。改革开放后,沉睡了千年的水晶饼,从富贵人家走到了普通老百姓的桌前,这才体现出了它“点心”的功能。德懋恭水晶饼也从1872年问世的150年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像羊肉泡、葫芦头、肉夹馍等西安名吃一样,实现了遍地开花。2006年,“德懋恭”被国家商务部授予首批中华老字号称号。2008年后,德懋恭又相继上市了铁盒珍珠水晶饼、经典水晶饼等十多个品种,并入选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还被陕西省推荐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14年12月,特制铁盒珍珠水晶饼在海南国际椰子节上荣获金奖,德懋恭也成为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认定的中国驰名商标,骄傲地成为十三朝古都西安的一张名片,真是千年水晶饼,盛世德懋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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