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5期 第2134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23-02-03 星期五
今天是:2025年01月16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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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袱 和梗
新闻作者:○ 祁阿辉

小时候能接触到的文艺形式不多,每天放学除了和同学疯玩,剩下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听收音机。那时的广播电台只有三四个频率,且不是全天播音,受到孩子们欢迎的节目除了小说连播评说联播小喇叭外,就是相声,整天翻来覆去播放的也就那么几个段子,基本上都是侯宝林郭启儒马季唐杰忠赵炎姜昆李文华高英培范振钰常宝华刘宝瑞马三立的,传统段子不多,大都是讴歌新社会反映人民群众工作生活的。从那时起我开始喜欢听相声,每天吃饭或者写作业的时候,听着广播电台里传出的可乐的东西就哈哈大笑,有时候还会笑到肚子疼甚至笑出眼泪,上学路上也会跟班上同学分享,那时还不晓得那惹人发笑的东西叫包袱。母亲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我会站在一旁给她模仿那些自认为好笑的段子,常常学的是马三立的《逗你玩》和侯宝林的《夜行记》,母亲在蜂窝煤炉子上一边手忙脚乱地做着一大家子的饭,一边听得哈哈大笑挥挥胳膊说别捣乱了。现在想想我那会儿的笑点实在很低,得亏那时没有后来的喜剧小品和脱口秀,要不然得笑岔了气。
长大后恰逢央视春晚将喜剧小品推向祖国的大江南北,连广东人过年也津津有味地看东北味小品,我也看喜剧小品,但很少有小品让我想看第三遍,不太喜欢小品演员在舞台上咋咋呼呼,有的小品情节生硬加上过分煽情,笑点设置刻意为之,就像一首原本普通的小诗,被穿着礼服系着领结的专业播音人士字正腔圆地朗诵出来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的东西,像是在朝堂宣读圣旨。我有点怀念小时候听的相声,但小品盛行时期相声几乎没落了,一些歌颂型的相声除了各大卫视的节日晚会几乎没有市场,一次在书店闲逛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本传统相声名段选,当下购买回来重温了几个耳熟能详的段子,然后放进了书橱。
兴许是人们厌烦了小品这种喜剧形式,相声后来又卷土重来了,京津等地随着德云社嘻哈包袱铺等相声团体兴起,一时间相声园子小剧场在全国特别是北方各大城市遍地开花,相声似乎又迎来了新的春天。
有一年去天津出差,住宿的酒店隔壁就有一家名气很大的茶馆,得知每晚有固定的相声表演时段,当晚我买票进了茶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现场听相声,当晚的表演效果很好,观众的笑声此起彼伏,演员在台上刚一开始抖包袱底下就有常来的熟客立马接上,弄得逗哏的演员直跺脚咧嘴,捧哏的演员立马现改词。前面上场的是几对北方曲艺学校毕业的年轻演员,表演稍显稚嫩但很卖力气,而且表演内容和现实生活结合紧密,年轻观众使劲鼓掌拍桌子叫好,桌子上的茶碗杯盖震得直窜高。后面上台的演员应该是台柱子级别的,大褂穿在身上很是合体,一上场鞠躬作揖就透着老成,台风稳健,表演起来得心应手,没有急赤白脸的劲儿,一看就能压得住场子,印象较深的段子是《树没叶》、《学说方言》和一个返场小段。
那晚攒底的是天津当地两位有名的老艺人,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了,演的是《三节拜花巷》,虽然是老段子,但是台下的反响却相当好,到现在都记得简短的开场白之后,一扬手竹板一打,咵叽咵叽几下就博得满堂喝彩,个矮微胖的演员扮演男老头子,个高略瘦的演员扮演擦粉戴花的女老婆子,“两夫妻”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男)唉,我的老婆子。(女)唉,我的老头子。(男)叫老婆子跟我走,咱们一道大街拜朋友,千千万那个万万千,千万别给我丢了丑。(女)吆,我的老头子你放心,奴家不是那样人。(男)叫老婆子别夸口,你一根烟卷就跟人家走。(女)哎哟!好你个缺了德的呀,死不了嘎嘣儿的挨千刀的 ,说姑奶奶这个,我一根烟卷就跟人家走,你也不扫听扫听,不给打火机行吗!然后两个人调笑间插科打诨你逗我捧从头再来一遍,只替换后面的一小段说词,虽然表演的内容和形式都有些陈旧,但两人演起来不急不躁,身段表情台词拿捏到位,不时引爆全场。几年后,在网上看了有好几对老中青相声演员都演过《三节拜花巷》这段,各有千秋,其中一对老演员看着就是那晚在天津某茶馆演出的二位,原来是黄铁良、尹笑声两位老先生,相较之下,老艺人的确功夫了得。我也是那晚现场听相声后才开始琢磨起相声里的包袱,就像传达室老李的口头禅“生活得有爱情,调菜得有味精”是一个道理,相声必得有包袱,无包袱不相声,问题在于一样的段子一样的包袱关键看谁来演怎么抖。
我所在的这座北方城市陆续开了几家相声小剧场,周末去现场听了几场,演员有本地的,也有京津冀鲁一带过来的,传统学唱戏曲和各省方言的段子台下年轻观众不怎么买账,所以演员讲的新段子大都以时下年轻人城市打拼生活为素材,自嘲生活的不易兼讽刺一些社会乱象,有的段子为了迎合观众内容着实有点上头,让年纪稍大的观众听了不禁脸红。听的多了,发现几家相声园子讲的段子内容大同小异,有的段子讲了半天也不可乐,听起来有些水,去了几次再没了兴致。
一天有位年轻同事问我看没看过脱口秀,我说还没有。之后就看到手机上推送的脱口秀表演,有奇葩说和吐槽大会上的表演片段,再后来看了某一季脱口秀大会,同事说了她喜欢的两个脱口秀演员,我看了感觉一般,后来看了邱瑞何广智徐志胜童漠男的表演比较喜欢。看了几期脱口秀大赛下来,才晓得脱口秀表演中让人发笑的东西术语叫梗,脱口秀的梗比相声里的包袱密集,来得也快,怪不得年轻人普遍更喜欢脱口秀。据说,脱口秀演员在登台前的创作阶段是很费脑子的,生活中的自嘲自黑和挖苦讽刺时时存在,脱口秀演员的职责就是从中梳理现象并挖掘其中蕴含的道理,要提炼演绎出来也非易事,因为这是艺术,艺术从来都是难搞的。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初一时的同桌孙大头,那个小个子男生一上语文课就犯困打盹,被老师故意叫起来回答问题,要求其现场总结新学的一篇课文的中心思想时整个人立马傻掉,满脸通红,抓耳挠腮,吭哧半天屁也没放一个,这时语文老师捏着粉笔头在黑板上“中心思想”几个字下面重重地画上一道白线,表情严肃地强调学会提炼和归纳中心思想对学好语文乃至未来人生的重要性,不知道长大后在工厂流水线上班的孙同学是否还记得老师的话。
事实证明,脱口秀节目的梗也不能多听,听多了生梗变成了熟梗,梗也就不再是梗了。甭管是包袱还是梗,好处在于能在欢笑中让人暂时忘却了眼前的烦恼,虽然听过笑过之后,生活照旧归于平淡无味,那些暗淡甚至伤痛依然存于心底,这个时候我就想,或许真正孤独和有力的人是不需要什么包袱和梗的。此刻望着严冬时节的窗外,一片肃杀冷清,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恐怕到时候耳边听到的还是“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
 (作者供职于省公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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