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20年前，我27岁，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对于20多岁的人来说，未来还是一团迷雾，看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那天雾霭沉沉，冬天西安上空总有一种烟土味。站在我对面的男孩，是来西安读大学的南方人。那时他跟我一样，也没想好婚姻到底是什么，没想好这么稀里糊涂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就这么一辈子走入婚姻，是不是一种冒险？！
在护城河边，我们像大多谈恋爱的朋友一样，牵着手，茫无目的地走着。
“也许，过年的时候，我可以带你渡长江。我小时候经常跟同学骑自行车去长江边，那里风很大能看到轮渡，听到长长的汽笛声。”
长江？长江！
我望着他，眼睛掠过他蓬松的头发望向远处。眼前出现这样的画面：骑着自行车，穿过稻田，绕过小桥流水的村庄，长江赫然于眼前。是的，就是那个“滚滚长江东逝水”的长江。站在江边，任风吹过，心内辽阔万里。
我呆呆想了一会儿，说：好，咱们过年到你家，我们骑自行车去看长江。
说这话的时候，我想起从小到大，每一个春节，或是没日没夜窝在床上看电视，或是陪着父母去亲戚家，守着一桌子的饭菜，跟姑姑舅舅姨姨们说着年年一样的话题。
于是那一年冬天，我跟他一起回家乡。腊月二十九，我们背着行李，在无座的绿皮火车咕咚咚开了18个小时之后，昏天黑地的来到长江边。
他的家在江北，从常州过江。临近过年，大巴车超载严重，18个小时的无座火车之后，又搭拥挤的大巴车里，逃荒似的躲入车厢。
汽笛声中，车上了轮渡。我们下了大巴车。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长江，站在船头，赫然间与长江两两相对。南方的天空也是会下雪的。那天零星的雪花落入长江，随着白茫茫的江水，转眼不见。
很久，身边的男孩说：你如果喜欢，我可以每年带你渡江。等以后挣钱了，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
很多年后，我女儿9岁。她是一个长耳朵。有一次，她对他父亲说：爸爸，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天我妈跟她闺蜜聊天，说：她嫁给你，是因为不想在家傻呆呆的过年。想出去浪。想去看长江。
这些年里，我每年坐轮渡、过长江。即便高速公路通车之后，我也会说：“别走高速，我们渡江吧。”
其实轮渡并没有那么舒服。夏天如蒸笼一样，轮渡上烈日灼烧。冬天寒风刺骨，寒风刀刻般的打在脸上。每一次，轮渡启航，我都会站在船头，望向远方，看茫茫大江，看汽笛声声，看水波涌动，看船只交错，看江面长风。
那个生长在江边的男人，每一次都会嘲笑般对孩子们说：看看你妈，神经病，坐在空调车里不舒服吗？非要出去吹风，坐了多次轮渡了，看了多少次长江，还啥看头。
不过说归说，每一次临上高速，他还是油门一踩，掉头走向渡轮，满足我渡江的愿望。
风起云涌，大江东去。我们各自有自己的快乐。在大部分默默时光里，我们在上班开会，在洗衣做饭，在陪娃上课，在地铁里穿梭，在车流里奔波。只有这一刻，站在江边，与风相对，天际无边，听着江声，忘记时光。
曹孟德横槊赋诗，踌躇满志；苏东坡临江听涛，内心宁静；杜子美老病孤舟，怆然涕下；陈子昂望天地悠悠，不见来者。
船过大江，风于身边呼啸而过。如果人生真如梦，那么此时的梦，有天地，有江水，有天空，也许这才是人一生最真实的存在。
翻回说婚姻。闺蜜向我抱怨，她牵线搭桥的一对佳人，谈了两年了，马上就要成了，可此时姑娘要彩礼，要首饰，缺一不可。她抱怨：咱们那个年代都没想过这些。
我说，20多岁的人，望着一生那么远，婚姻何尝不是一场冒险。要依靠是对的。彩礼是依靠，房产是依靠。姑娘们不一定为了钱，而是为了钱带来的安全感。
我们也一样。那时大家都穷，没有物质的承诺，只有在细微的感动中找到安全感：那个在雪天给你披上大衣的人，那个承诺有钱以后给你买大房子的人，那个在你病重朝夕相伴的人……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跟钱没关系，所有的爱情，都是天地之间，找到与你共冷暖，看山河的人。
 （作者供职于省公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