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兔年春节前的某一天，我回家看望父母。八十多岁的老父亲说他缺少一个2023年新年历，我说，您不是有新的么？我用手指指他书桌上的红色封面日历，是那种阳历带阴历且标注各种宜忌及养生知识的厚本新日历。父亲说，他还要一张年历，是前好些年流行的那种一张年画上印着12个月的年历，要是我今天没回去，他老人家便要亲自上街去找，他说只有看着这种年历方可对全年12个月有一个整体的感觉。父亲这样说时，那样子像是一位即将奔赴前线的将军急于找到作战不可缺少的军用地图。父亲用命令的语气说，你现在马上就上街去找，看哪里有卖这种整张年历的，快去快去，别耽搁！我点头遵命，火速出门上街把家周围能想到卖这种东西的地方都转悠了一圈，书店，书报亭，超市，包括杂货铺。奇怪的是，竟然没找见。我晓得这样回家复命的话，老父亲定会认为我办事不力，对他老人家的话不重视。很多年前这种年历曾经时兴过，各种报刊杂志每到新春来临前就会在中间的插页附上一张印刷相对精美的纸，上面印有寓意美好的图案，下面分列着12个月的日历。老人爱老物，还爱得那么固执，看来父亲的确是老了。当天因为还有别的事情，我向老父亲保证转天一定把年历拿回家。
第二天上午，我去了趟城隍庙，城隍庙两列全是卖香裱烛火节庆商品和保健养生小物件及其他杂物的小商铺。我挨家问店主有没有这种老式年历，店主纷纷摇头，终于在我不抱希望地走到一家卖笔墨纸砚的小店里时，眼前一亮，在一幅幅悬挂的书法作品中看到了我要找的那种年历，确定是2023年的新年历，上面印着一只神态俏皮可爱的玉兔及瑞兔迎春字样。店主说还剩四张，我说要两张，店主边用报纸卷着年历，边对我说现在这种年历印的少买的人更少，他问我是不是家里年龄大的老人要，我说是的。他说他老母亲也喜欢这种年历，他是因为老母亲喜欢这种年历才进了十几张。年历一张五元，共十元，我付了钱并向店主道了谢，想到老父亲的指示已经落实，一时心情大好，顺便到旁边的小铺子买了印着秦琼尉迟恭画像的门神布贴印着福字的大红吉庆结和书写春联的红色宣纸。在回父母家坐地铁的站台口不远处，新开了一家炸鸡店，我推门进去，全是排队点餐的年轻人，我点了一大桶炸鸡腿和虾肉堡。
出了地铁，赶紧拦下一辆出租车飞奔家中。当我提着装有年历门神春联纸的大塑料袋子和装着炸鸡腿虾肉堡的纸袋子出现在家门口时，父亲说，估摸着你就该回来了，事办妥了？我答道，办妥了。父亲展开新年历仔细端详了一番，对玉兔图案点点头表示满意，然后找出胶带在墙上找合适的地方贴上，又不忘顺带批评我说，不是让你买一张你怎么买了两张？我说，买两张保险点。父亲说，浪费！又问，多钱一张？我迟疑了一下，回答说，两元。父亲说，嗯，还好，不算贵。我逗他说，今天要是没买到可咋办？父亲说，那不行！我今天必须要。我看着父亲固执的表情，哑然失笑，想起自己小时候有次非常想吃棒棒糖，父亲带着我一路小跑急匆匆赶到商店时商店已经下班关门了，父亲答应我第二天一定买，我当时坚决不答应，仿佛当天吃不到棒棒糖就活不成了，那时只有五六岁的我在商店门口气得又蹦又闹，鼻涕眼泪抹了一脸，被父亲硬生生拽回家后哭了半晚上，第二天醒来眼睛肿成了桃子。看来，人老了和小孩子差不多，也犟得一塌糊涂。
父亲贴完年历又琢磨着拟写卯兔年春联。我把炸鸡腿和虾肉堡交给母亲，母亲平素很少吃这种快餐，偶尔吃一次老太太吃得有滋有味很是开心，炸鸡腿的香味飘到了阳台，坐在阳台戴着老花镜正翻看对联书思忖拟定春联的父亲嘴里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以后少给你妈买这种油炸东西，不健康！你看我啥时候吃过这些玩意，你以后也少吃！听见没？”母亲吐了一下舌头继续啃着鸡腿。我假装没听见，父亲的鼻腔里又“哼”了一声，表示加重语气。
 （作者供职于省公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