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奔波久了的人，大抵都会怀念故乡，日子过得好了，想衣锦还乡去看看，日子过得不好，想回到家里去疗伤。回去的路并不远，飞机一日再远也能抵达，可脚步却如同钢筋铁焊，挪一挪似要伤筋动骨。
阿七便是这样一个人。
阿七幼时离家，如今已年过三十，母亲在电话里一日日念叨着，想他回家，也想他成家。他口中应着“忙”，“很忙”，心头拼了命想回家，却一年拖一年，连回家的路都快忘了怎么走。
这日，阿七刚被领导批评一顿，母亲的电话又来了。阿七忍着心中烦闷，到底是接了起来。
“喂？我正上班呢，有什么事不能晚上回去说！”
母亲吓了一跳，呐呐道：“你过生日回来吗？”
“生日有什么好过的？不回了。”阿七缓了语气。
挂断电话后，阿七长出一口气，顶头上司恰好甩给他一堆工作，要他在下周一之前务必完成。阿七看着桌上周五的日历，说：“主管，我要请假。”
他请了周六周日原本就该放的假，买了周五深夜的高铁票，想回家去看看。
踏着清晨的曙光，他安稳到达了家乡的土地，从高铁转汽车，又过了一个渡口，循着隐隐约约的狗吠和几只勤勉的鸡鸣，他看到了熟悉的家。一栋白色的民居夹在一片高低错落的房子里，和其他几层小洋房比起来，他的家瞧着有几分寒酸。
临到家门口，见本该是邻居家的地方成了一片空地，再远处堆着不少水泥砖瓦，一看就是要起新屋了。
听说邻居家的年轻人挣了大钱，那个儿时玩伴早已是公司老总，给父母打了好大一笔钱，让他们在家里修一栋大别墅。老两口照做了，拆了老房子，搭了个木棚子将就住着，只等着工期漫长的大别墅落成。
阿七到了家门口，几年不回家，好像哪里都没有变化，院子里晾了一些衣物，却并不是阿七熟悉的。看来父母并没有苦兮兮过日子，好歹能给自己买新衣裳。他木然想着。
门从里面锁住，阿七刚想敲门，忽然就开了，一个面生的人打着呵欠看他。
“你找谁？”那人问。
阿七有些懵：“你是谁？”
一问之下才得知，早在两年前，父母就将老房子给卖了，卖给村里一个外来女婿。至于他的父母，则住在亲戚家。
阿七疯了一般找到亲戚家去，刚好看到母亲推着父亲出门，父亲坐在轮椅上，神色木木的，没有什么表情。此时天早已大亮，老两口形容憔悴，瞧得阿七心酸不已。他没能忍住泪，几乎是奔跑过去，哽咽着喊：“爸、妈！”老两口震惊地看过来。
他看向父亲的腿，愧疚得不敢问：“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呢？”愧疚几乎要将他压垮，这些年不敢回家的心路历程在脑海中盘旋，他不敢想象，倘若他再晚些回家，父母将要隐瞒多久。
母亲却笑了笑：“本来想等着你生日，给你准备个惊喜来着，不承想你倒先回来了。”
阿七半天没反应过来：“惊喜？”
家没了，父亲瘸了，是惊喜么？
“我们这些年攒了些钱，给你挑了套房子，放心吧，在城里，不耽误你工作。”
阿七的嘴张得极大：“你们卖了房子，就是为了给我凑房款？”
“那倒不至于，你爸之前被拖了几年的工程款下来了，还送了镇上一套房给我们，我也不爱种地，就顺势把村里的房子卖了。”
阿七看向父亲：“那爸的腿？”
父亲浑不在意道：“哦，前几天崴了一下，正好试试抽奖来的轮椅。”
阿七彻底说不出话了。
“汪！汪！”不知谁家勤劳的狗，欢快地叫了起来。
（作者供职于富平管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