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8期 第2227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24-01-09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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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棚认字
新闻作者:■ 高 涛


四十年前的故乡的老屋,大致相同,进门都是两边三间的厦子房,但房间里的顶棚却大相径庭。
我们那儿把顶棚叫仰棚。人口少的、条件好的家庭,能请来木匠吊个平平整整的顶棚。吊顶棚先用木条钉成一个个四方框,框上密密地钉上薄板,而后用黄土和泥,抹好。等干透了,刷上白灰就好了。那时候谁家要是能吊顶棚,真是叫“棚壁生辉”,全村人都要前去瞧瞧,也会高看一眼。而相反是黑顶棚。所谓黑顶棚就是没有顶棚,抬头望,直接是房架子。时间久了,烟熏火缭,黑咕隆咚的。蜘蛛网粘着一缕缕黑灰,吃饭时都怕掉进碗里,睡觉也担心蛛网落下来粘在脸上。
我家老屋的顶棚,既不是吊的,也不是黑顶棚,而是用报纸糊的。糊顶棚一般用大张的纸,家里没有,就平时收集或向条件好的亲友要。父母曾经是民办教师,在学校能积攒一些旧报纸。糊顶棚就派上了用场。赶在快过春节前,用开水烫面粉,烧成浆糊,要注意不能太稠。然后将笤帚绑在一根长木棍上,趁着劲,扫扫积灰,清理清理蜘蛛网,然后搭好梯子,用新刷子刷上浆糊,将旧报纸糊上就好了。顶棚偶尔会被老鼠咬破个洞,父亲就架起我,我坐在父亲肩头,手举着刷好浆糊的报纸,指挥父亲往东往西,摇摇晃晃地再把顶棚窟窿给糊住。
每年糊顶棚,全年齐上阵,糊顶棚不仅让人充满了对过年的期待与憧憬,而且营造出浓浓的家庭文化气氛,望着糊好的报纸顶棚,似乎满屋子都飘荡着油墨香。而我对报纸顶棚,则充满了更多不寻常的情感,因为看报纸顶棚,让我学会了认字。报纸顶棚是我童年的天空。
农村夜晚,生活很贫乏,我枕着妈妈的腿,要么听故事,要么顺着妈妈手指的方向,仰头看顶棚上的大字,跟着念:“五讲四美三热爱”“只生一个好”“冲去亚洲走向世界”……
也不知道是好奇激发的学习劲,还是从小爱学习,每天晚上我就缠着父母,看顶棚学认字,每晚能认下三、五个字。一段时间后,我便差不多把顶棚报纸上的大字认全了。白天割猪草的时候,我便向同伴们显摆:“谁帮我割草,我教谁认字。”
也许是好为人师的教师家庭基因,那时候我就当上了小老师。白天还好,大字能看清,晚上就不行了。好在父亲拿回来一只手电筒。用手电筒照顶棚报纸上的字,雪亮的光柱在字海词山中移动,我们像看电影一样兴致勃勃。一个站在炕上认真教,下面一群齐刷刷仰头看顶棚仔细学:“《小草》《我爱你,塞北的雪》《在希望的田野上》” ……后来,顶棚上的大字学完了,也教完了,我们便开始找小字。一个个仰头看得脖子发麻,眼睛发花,就有人泄气:“不好玩,不学了。”我们只好想别的办法。
想来想去,我们玩找字游戏。比如,我说出棚上一句话,让小张在三分钟内找到准确位置,输了给脸上贴纸条。有时候,找字需要站起来够着指。站起来,再坐下,坐下再站起来,也挺累人的。虽然累,但是却很快乐,尤其上学后。因为识字多,老师对我们特别好,还让我当上了学习委员。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故乡的老屋早已经拆迁了,从厦子房到平房,再到拆迁安置的小洋楼。顶棚也“与时俱进”,变成了各种“扣板棚”:石膏棚、铝塑棚、钢吊顶……有的更新潮,不吊顶,不刷白,直接“黑”顶,显得简约而时尚。
望着新时代的顶棚,我心里几多感慨,又几多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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