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睿昕:文学的另一种可能
“我以文字为业”“三十年凿一石,尚未成型,无物之象不可见……”
翻开散文集《我以文字为业》,首先看到扉页这首小诗《心为净》,莫名地从心底生出一份感动,一份敬意,源于作者的坚持和虔诚。
勒古恩之于我并不陌生。几年前,我曾阅读过她的小说《黑暗的左手》,深深地被她的文字和想象力所折服。幻想,作为一种最古老的叙事性虚构极为普遍,然而,科幻、奇幻作品却从来处于传统文学的边缘。
“现实主义小说只针对特定文化才有效。语言、潜台词、日常生活中的所有细节,它们作为现实主义小说的实质与强度,对于另一时另一地的读者来说却可能极为模糊。”“或许正是因为我们定义真实的方式存在着不同,于是有了虚构。”勒古恩在一篇演讲稿中讲述了幻想文学的价值所在。
现实主义的确因其入木三分而深刻,然而,对于差异化的存在,想象力“或许是唯一的方式,让我们能够了解彼此的思想和心灵”。基于这样的认识,勒古恩接过了幻想主义的大旗,继卡尔维洛、马尔克斯、萨拉马戈等叙事性虚构文学巨擘之后再次发力,把这种学院派和文学批评家不屑一顾的非主流文学发展到新的高度。
《地海传奇》系列、《黑暗的左手》《一无所有》《寻获与失落》……一部部作品不断面世,勒古恩用科幻与奇幻,践行着文学的另一种可能——“能够看到与我们当下不同的生活方式”,穿过社会的恐惧之苦,穿过对技术的痴迷“去看到其他生存道路”。
“我明白,手中那块石头的分重”,虽“词不达意”,用心却“始终如一”。在《我以文字为业》中,我看到勒古恩对于科幻奇幻文学的深刻认识,也看到了有担当的文学大师的魅力所在。通过“对实际上不存在之物的心理表征”,传达给读者“对我们生活其中的世界”更为深刻的认识。为此,她笔耕不辍,“把生命中最好的时光都付诸于这种努力”,以期“能够把握一种更大现实的现实主义”。
当然,勒古恩并不是超脱了现实,在这本散文集中,作者立足社会发展现状,还有更为现实、更为深入的思考。面对网络及数字化技术对纸本阅读的冲击,作家马原感慨“小说已死”,深度的文学阅读与思考已然式微。勒古恩也感受到了纸本书之没落,然而,她是乐观的,她拥抱科技带来的变化,并始终坚信无论是读者还是作者,“会有那么一小群固执而坚韧的人继续存在”。其实,她自己便是这群人中的一员,作为作家,她不迎合、不躺平,用一行一行文字书写着她认为“本真且重要的东西”,在文学艺术的道德共同体中,她坚持“去写,去尝试写好”,担负起一个作家的时代使命,也让作为读者的我们寻找到文字的力量和文学绵延不断的希望。
(作者供职于西禹分公司阎良管理所)
段国航:值得细品的一本好书
初识《我以文字为业》这本书是在一个雨天,陪孩子们泡书店之际。吸引我眼球的,恰恰是这个简单直接的、隐藏于角落不太醒目的书名。
或许是这些年的经历更多地在文字工作上吧,对于厄休拉·勒古恩作为文字工作者的心路历程,我充满好奇和期待。然而,当我捧起这本书开始阅读后,那种急于找到共情的狭隘认知,迅速便被书中深邃的思考和洒脱的文风深深吸引。片头那首《心为静》的小诗,前言中那句“哲学在我头脑中仅仅以寓言的形式存在,那里没有逻辑的容身之处。不过,我倒是能很好地理解语法,那对我来说相当于语言的逻辑。”以及前言最后一段关于作为家庭主妇和作家两项主业之间矛盾处理上,那种不为艺术牺牲生活或为生活牺牲艺术的鲜明态度,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让我不得不跟着作者,继续阅读下去。
《我以文字为业》从结构上来看,分为“演讲、杂谈与随笔”“书籍导读与作者评论”“书评”“作家周记”四部分,共68篇文章。内容包括勒古恩对类型文学的思考、对女性境况的关注,也包括她阅读玛格丽特·阿特伍德、J·G·巴拉德、H·G·威尔斯、珍妮特·温特森等人作品的导读或评论,展现出勒古恩丰富的阅读经历和高深的文学造诣。正如她自述的那样,“过去的生命没有虚度,所做的事都值得为此花费时间。”
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书中的野兽》一文,她从孩子们的视角和神话寓言作为切口,通过点评休·洛夫廷《杜立德医生》、鲁德亚德吉普林的《丛林之书》以及T·H·怀特的《石中剑》等儿童文学和动物文学杰作,深刻揭示动物和人类关系的问题,批判了后工业文明对生态和动物多样性的摧残和破坏,昭示了人类需要归属于彼此、需要更宽广的身份认同。就像作者期待的那样:莫格里和少年瓦特伸出他们的手,右手伸向我们,左手伸向丛林,伸向荒野中的野兽,伸向苍鹰、猫头鹰、黑豹与狼,于是我们与他们融为一体。六岁的孩子咿咿呀呀念着《彼得兔》,十二岁的孩子读着《黑骏马》掉下眼泪——他们接受了他们的文化所否认的东西,他们也伸出手,将我们与那更大的造化重新融为一体,让我们回到我们所归属的地方。 (作者供职于商漫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