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彭睿昕
近些年来,我慢慢喜欢上了远足,在一次次说走就走的徒步旅行里,情绪被发散,心境被熨平,一种由外而内的力量丰富了精神,化为我生命中一眼永不枯竭的源头活水。带着这样的心境去阅读罗伯特·麦克法伦的《荒野之境》,很容易就融入到书中的文字里,深味荒野中的真意。
“我想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那里星光清亮,人迹罕至,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翻开《荒野之境》,麦克法伦由城市奔赴荒野,由繁芜彻底放逐,任情恣意的文字里满满的诗和远方。在他眼里,山毛榉林上空是一片明亮的冰蓝,荒凉的盐碱地上摇曳着开花的海石竹。在他的耳中,剪水鹱掠水而过激荡音轨,雪鸮鸟飞越极圈鸣和山峰……在他的视觉听觉里,死寂不再是荒野的形容词,岬角和突岩有了性格,山峰和湖泊印证了文化,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量一量我的脚,从脚后跟到脚趾的距离是二十九点七厘米。这是行进的单位,也是思想的单位。”
麦克法伦在另一部著作《古道》中曾这样阐释他的行走文学。
阅读《荒野之境》,我能深刻地感受到他一以贯之的态度与风格。从行舟登临恩利岛开始,他穿克鲁什克峡谷,走兰诺克大沼泽,行黑森林,越拉斯角……行走于这些英国的极北或极西之地,麦克法伦进行着一场“逆时间之旅”。脚步之下是绝境,思想之中是悟性。在高山与荒原、峡谷与密林之间,他更为深刻地领悟到“文明正是从森林中辟出的一片空地”,这种“道法自然”的超越赋予了这部行走文学至深的审美意义。
于文字中见精神,于笔触下见真谛。阅读《荒野之境》,麦克法伦那兼具科学与人文的写作极具魅力。作为剑桥大学的教授,麦克法伦的文字有着极为深厚的学养;作为行走荒野的作家,他积极探索文化与心理的根源。面对恩利岛海水五光十色的磷光和环岛复杂多变的洋流,他用不亚于海洋地理专家、生物学专家的笔触精准描写;站立在恩利岛临海的断崖前和木屋里,他深度溯源凯尔特基督教隐修文化及公元500到1000年间大迁徙的文化心理。阅读这种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交汇交融的文字,不啻于参加了一场丰富的文化盛宴。
“我决心一边旅行,一边绘制出一张文学地图以与公路地图相抗衡”,“这本书就是那张地图”。
在麦克法伦的行走里,科鲁什克峡谷里那变幻莫测的天光和多姿的湖色在默里、沃尔特·司各特等人的眼睛和心灵里回环,由此激发了十九世纪文学与哲学的浪漫主义、感伤主义;斯凯利格群岛周边那冲撞纠缠的急潮和无边的浓雾在萧伯纳、R·S·托马斯等“异乡人”的舟船和躯体边激荡,由此深味“荒野”文学的深刻,追流溯源,甚至可以由此寻迹至中国古典文学的山水传统。
“人的思想如同海浪,也有其‘风区’”,“特定的景观中似乎会容纳特定的思想,就像它容纳特定的岩石或植物一样”。
走向荒野的麦克法伦既是彻底的放逐,又是深度的回归。从科鲁什克山谷、兰诺克大沼泽到黑森林、内瓦河谷,从拉斯海角、本霍普山到多塞特陷路、布莱克尼风暴海滩……麦克法伦由景致而人文,于一次又一次虔诚的行走里去探寻历史、文学、哲学、美学等文化心理与发展源流,荒野文学由此走向多元,变得更加幽微而瑰丽。
(作者供职于高陵收费站)
《荒野之境》:彻底放逐与深度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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