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3期 第2282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24-08-02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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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蜜蜂窝
新闻作者:


文 / 彭睿昕
从孩童时期记事开始,我家的院子里就布满了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蜜蜂窝,有离地二尺掘在窑洞外壁上的;有用边角木料拼接粘订而成的;有用藤条编制糊上黄泥的,而更多的,则是用泥砖堆砌、青瓦覆顶的箱式蜂窝。这些蜂窝或横卧,或竖立,或被置之高处,或被离地架起,左右成行,前后相和,远远望去一如排兵布阵般整肃。倘若天气晴好,众多来往采蜜的蜜蜂在我家那不大的院落里闪着亮光,密密麻麻地,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纵横交错着的一道道金黄屏障。
那时候,我并不喜欢那些穿梭往来的蜜蜂,一来是因我性子偏急,走起路来火急火燎,行走在院落里,飞舞的蜜蜂总是极容易和我撞上;二来是因为我觉得蜜蜂没有其他动物那般“通情达理”,无论你怎么样用心对待,猛然撞上,还是免不了会被它蛰伤。因此,小时候的我总是对院落中的那些蜜蜂充满了畏惧甚至是仇视,爱屋及乌,那些蜜蜂窝理所当然地成了我心中痛恨的对象。
然而,爷爷却是极爱那些蜜蜂的。记忆之中,他总是会在晴好的日子里点上一袋子旱烟,端着小木板凳静静地坐在蜂窝边上:他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边将目光专注到那些蜂窝口的蜜蜂身上,如同看着老朋友一般,目光里满是柔情与欣赏。
爷爷有四大爱好,一是阅读,二是养花,三是喝茶,四是养蜂。如果单就兴趣爱好来揣测,他大约应该是委婉温和,恬静随性的。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从小在苦日子里摸爬滚打的爷爷性格极为要强,加之喜读史、典一类的书籍,他性情狷介,为人骨鲠而又倔强。
爷爷是他们那一代人里读书较多的农村孩子。对村子里的人来说,爷爷无疑是个严厉的人,这种评价多源自于他暴躁古板的脾气,然而更多的因素则是因他为人耿直,还有那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和村子里的老人们闲聊,零零散散地,一些关于爷爷的往事便经由他人之口传入我的耳朵——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爷爷许多的事情都为老一辈的人所津津乐道,有批评的,有褒扬的,许许多多的事情交织在一起,逐渐还原了众人眼中的我的爷爷。直性子,不讲情面;倔脾气,不懂圆滑;多助人,不计得失;干工作、不遗余力……老人们的讲述各有倾向,然而,瑕不掩瑜,爷爷因其独特的处世风格而自有其魅力,讥毁之中有敬畏,认同之中有佩服,正如那些“不通情理”却专注于酿蜜的蜜蜂一般,在人心的尺子上仍然铭刻着非常的高度。
爷爷退休后除了农活之外,花费最多时间的就是阅读,在我还年幼时,他经常给我讲着书中的故事,由此而始,一些朴素却坚韧的信仰不断浸润着我的心灵,带给了我最为深刻的影响。
犹记得我孩提时期,他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一句一句的教我诵读“欲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的诗句;还记得火炉旁他温暖的大手抚着我的头顶,讲着岳飞尽忠报国,红军四渡赤水的故事。那时的我懵懵懂懂,却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当然,我若能复诵或者说出点什么感想,他便笑的如同花儿开了一朵,他眼睛里的慈爱,直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
2007年年初,爷爷已经77岁,他得头发变得雪白,和屋外堆积的雪花一样,苍茫中带着厚重,眉宇间更是增加了许多沧桑。我要去外地上班了。临行前,整整一天,爷爷反复地蹒跚在我和他的卧室之间,他不断地叮嘱我务必要“认真工作,团结同事”“加强锻炼,注意身体”之类,一而再,再而三。
工作数年,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看着爷爷笔直的身躯渐渐弯曲,那种滋味,真的让我心意难平……他还是会静静地坐在那些蜂窝边上抽着旱烟静静地看着蜜蜂,然而,他却再也没有了村里人口中的意气风发,还有如同那些飞舞的蜜蜂般忙忙碌碌。
时间如流水一般逝去,消散,匆匆。爷爷的蜜蜂窝越来越少,院子里飞舞着的金色光线,几乎都能数的清楚。爷爷已经很少坐在蜂窝旁边,即便坐着,也像尊古铜色的雕塑,烟斗里燃起的缕缕青烟似乎都被凝固。可是,爷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阅读。戴起老花镜,他总坐在玻璃窗子后那张褪色的书桌前边读边写。
夕阳正浓,金光正盛,穿过玻璃窗子的阳光给爷爷银白的头发镀上了层淡淡的金黄……就这样,一分钟又一分钟,一小时又一小时,一月又一月,一年接一年,那张慈祥的面容逐渐在我的眼前氤氲如雾。然而,每当我重又站在那扇玻璃窗前,却分明看到了爷爷那双明亮的眼睛如灯塔点亮,穿越亘古重重黑暗而来。只是,不知道他沙沙响起的笔下,正在书写着故事中的那段、那行……
 (作者供职于高陵收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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