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1期 第2290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24-08-30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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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斜道上七盘岭
新闻作者:文 / 图 王丽红



“褒斜栈道辟奇观,曲曲蛇行蹬七盘。客到鸡冠石上望,恍疑身在翠云端。”这是清代诗人王晚香笔下“褒谷二十四景”之“七盘古道”。描绘了险峻的褒斜栈道南口,状如蛇行一般的古道上,旅客盘旋迂回至鸡冠顶,居高远眺,山峦叠翠,恍若置身云端。
《史记》载:“栈道千里,无所不通,唯褒斜绾毂其口。”“绾毂”指古代车轴关键部位,意思是褒斜栈道对千里蜀道起着扼制的作用,而褒谷口的险峻更是千里栈道的要冲。古褒斜道从长安出发,沿渭河支流斜水河谷进入秦岭,经太白山五里坡翻越山脊后,又沿褒水河谷向南,行至褒谷口出秦岭,这一程山路490里,山高林深、野兽出没,峡谷险段多且长,沿途杳无人烟,只有零星驿站提供补给,一路艰辛不言而喻。待行至褒谷口,两岸山峰壁立如刀削一般,形成约10里长的深谷,山狭水急,地形险要。
此处道路位于褒谷口西侧的连城山上,临河一侧因为地层褶皱的原因,好几处逼入河道,道路要多次折返盘旋而上,再由山腰中辟小径南下出褒谷,因此得名“七盘岭”,七盘岭南端还有一处形似鸡冠的巨石,被称为“鸡头关”。“上有千仞壁,下有百丈渊。”因地理位置的特殊,成为褒斜道上著名的一处险要。公元63年,东汉永平年间,汉中太守受诏,在山体上凿通约16米长的石门,自此过往行旅再也无需绕行险峻的“七盘岭”,他们感叹天堑变通途,留下了大量摩崖石刻作品,使得“石门”声名远播。
然而,此时的栈道距离水面只有3到5米,雨季经常受到洪水侵袭,屡建屡毁,栈道修缮耗费时间长且需要大量人工、使用大量木材,一度导致栈道周边的树木被砍伐殆尽,石门及褒斜道时通时阻,修缮的记录屡见于史,人们甚至不得不选择更为险峻的子午道翻越秦岭。著名的摩崖石刻《石门颂》《石门铭》都有相关记载。
隋唐以后,随着开山技术提高,道路向更高处发展,在石门凿通七八百年后的隋末唐初,再次改道“七盘岭”,原有的木栈道改为石碥道。所谓碥道,是在水流湍急,崖岸险峻的山谷开辟修整的一面靠崖、一面临河或沟壑的道路。它回山取道,顺着山坡自然地势趋高就低,道路迂回却更加坚固。
行旅在褒斜道上一路披荆斩棘,行至褒谷口,没有了“石门”的便捷,却可以领略七盘岭上的雄阔。登高望远,滚滚褒水被踩在脚下,高山峡谷被甩在身后,前方豁然开朗,汉中平原尽收眼底,连日旅途劳顿带来的疲惫紧张此时终于得到舒缓。山上有一块石头,被称为“欢喜石”,意思是见到这块石头便知已经走出秦岭,一路的艰辛已成过往,欢喜油然而生,所以此处也成为诗人吟唱的对象。唐代诗人沈佺期写下《夜宿七盘岭》:“独游千里外,高卧七盘西。山月临窗近,天河入户低。芳草平仲野,清夜子规啼。浮客空留听,褒城闻曙鸡。”这里的“游”是诗人对自己的调侃,其实他此时正处于流放途中,夜宿在七盘岭上的驿站里。唐晚期文学家孙樵也曾走过这里,他在《出蜀赋》中写下:“涉鸡帻之险城,下七折之峻阪。”鸡帻指鸡冠,这里是说鸡头关上耸立的崖石像鸡头上竖立的长毛。“七折”就指七盘岭。
还有清初著名诗人王士祯一生曾两次入蜀,写下大量诗作记录蜀道之旅。康熙十一年(1672年)王士祯以户部郎中身份受命典四川乡试,也就是去地方上主持乡试的各项事宜。当年六月,他从京师出发,西出河北、山西,渡黄河进入陕西潼关,过华山到长安,经咸阳过凤翔至宝鸡,从陈仓道至凤县转入连云道,过留坝至武休关进入褒斜道南段,至褒城出秦岭,后经金牛道入川。
过七盘岭时,他写了一首长达160字的五言诗《七盘岭》,诗中记录了褒斜道七日之行的恐惧和惊骇。“浊浪崩崖垠”,褒水中混浊的大浪几乎要冲裂崖岸,令人“目聩耳亦聋”,荆棘满布的栈道使人“征衣碎蒙茸”,衣服破损而散乱。等到终于抵达褒谷南口,艰难地爬上七盘岭,眼前突然有了意外的惊喜,“绝顶忽开豁,白日当虚空”。从七盘岭上眺望,褒河水奔腾南下,逐汉水东去。诗人看到的是一片山川秀美、土地富饶、水运便捷的汉中府,“褒水出谷流,汉江绕其东。巴山跨秦蜀,蜿蜒连上庸。川原尽沃野,天府如汉中。”
古往今来,回想从殷商至民国,除去东汉石门凿通至隋末唐初再度改线这一段时间之外,七盘岭是过往行旅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褒斜道与金牛道的交汇之处。寒来暑往,它以巍峨的姿态,见证了多少历史的风起云涌。
殷商时,“武王伐纣,蜀亦从之”,居于秦巴之南的蜀人应当是从还是原始小路的褒斜道走向中原讨伐纣王,参加了著名的牧野之战。西周时,周幽王经过褒斜道消灭了汉中境内的褒国。褒国灭亡后,居住在中原的郑国受到犬戎一族的攻击,“郑民南奔”,建立南郑。战国时,秦得汉中而称霸天下,《史记》载:“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唐代,琳琅满目的蜀中贡品源源不断地从这里送至长安。南宋,这里是抗金前线,之后,蒙古铁骑曾两次踏过,灭掉金和南宋,建立统一政权。明代,因拉萨至雅安驿路的修通,这里又成为入藏的重要通道。而明清时作为茶马古道,商贾往来,贸易繁盛,骡马驮着茶叶等各种物资行经往返,促进了沿途经济的繁荣、技术的交流,甚至宗教的传播。
1949年11月,盘踞汉中的国民党军胡宗南部溃逃之前,破坏了宝鸡到汉中之间川陕公路上许多险要路段和桥梁。解放军便离开公路,攀登古褒斜道,越过七盘岭、鸡头关,12月初进占褒城、勉县,解放汉中。
时光飞逝,昔日古道的功能早已被现代公路替代,但如今在七盘岭,仍然可以看到道路原迹,从连城山脚下上行,先是土路,再是被踩踏得光滑发亮的石碥道,宽度约有两米。再往深处走去,路旁的灌木长得巨大,甚至遮蔽了道路,即便弯腰通过也会屡屡撞头。行至鸡头关,风清气朗,声声鸟鸣,脚下褒水滚滚,遥想这路上曾经有过的喧闹,赴任的官员、贩茶的商人、赶路的将士、游历的诗人,行经至此,在七盘岭这关隘要冲,登高望远、放眼秦巴,会有怎样的家国情怀。
而对面山上,繁忙的316国道上车来车往,隔着这幽深的褒谷,更像是古今的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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