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人常说:“三原不圆、泾阳不洋、高陵无陵”,这句话对家乡来说,谁能想到一马平川的高陵,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前,路不仅难走得难以想象,还甚至要命。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刚毕业时,高陵闻名全国的不是泾渭分明,而是一个国务院颁发的荣誉称号——吨粮县。关中白菜心的高陵作为农业大县,拥有渠井双灌的优势,所以粮食产量连年丰收,亩产量在西北乃至全国最早达到吨以上。然而,工业小县和财政穷县的底子,让高陵发展举步维艰,路也难行,甚至无路可行。还记得第一次去马家湾上班。父母叮嘱我说,通往马家湾有三条砂石路,过境西韩公路大车多不要走,高茹路是斜线比较近,而且县上刚修过。我蹬上自行车,过九支渠,穿崇皇,一路颠簸,骑了近五十分钟才赶到泾渭河边渡口。渡口在高速路下,这儿河水较缓,最窄处虽只有三十余米,可也让人望河兴叹。除非绕行一个小时从高速桥上通过。一个五十多岁的附近村民,两代人以摆渡为生。他淘汰了父亲的小木船,将四只油桶焊在一起,铺装上木板,一艘简易平板船就造好了。船长约六米,宽约四米,锚在河边,载人和自行车或摩托车过河。为安全起见,船工在两岸固定了粗绳,人站在船上时,可以攀着绳索,虽然晃晃悠悠,还算比较平稳。虽然船只简陋,但实用,而且乘船费用不高,每次每人两元钱。比起绕远路耽误时间,摩托车烧油更费钱,所以过河的人虽然不多,也愿意乘船,更没有人讲价,去计较收费贵贱。有一次我赶时间,催促船工赶紧开船。没想到一个趔趄掉进了河里。我不会游泳,慌忙中吓得手脚胡乱扑腾。幸亏船工眼疾手快,千钧一发之际,伸出船篙。我惊魂未定,船工却笑着说:“没事没事,我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性好得很,一口气能横游五十米,曾救过十几个人呢。”在马家湾工作期间,面对不毛之地的荒草滩,多少次期望能回城,多少次也盼望有人来看望我。但由于泾、渭河天堑,竟然工作三四年都无人问津,还不时被人嘲笑。每次回家,因为泾渭河边常年淤泥,我只有脱了鞋,挂在脖子上,走一段泥土路。有一次,刚走在河边,突然下暴雨。我推着自行车,泥塞住车轮,动弹不得。当时满肚子怨气,就像儿嫌家贫,心里恨,高陵穷,路难行。幸亏天黑前,一辆汽车路过,将我捎回村里。看着我满手满身泥的狼狈样子,村里人打趣:“你是从泥窝里,还是贼窝里回来的?!”一晃几年过去了,我结婚生子,买了辆摩托车。高陵虽说一马平川,但泾渭河边是丈余高的土塬。南岸稍缓,北岸较陡,当时柏油路破旧失修,坡路更是坑坑洼洼。我骑摩托车上下班,虽然不再坐渡船了,但偶尔也惊险无比。有一次刚好在泾渭分明,因为路窄避让,我骑车摔倒在路边,当时整个身体直接从摩托车上飞了出去,好在仅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那一刻,身为交通人,我第一时间想,真要好好工作,和同事们抓紧时间,早日为家乡修好路,让路更好走;再给穷乡僻壤的马家湾通上更好的公交,让行路更舒畅。为什么要通更好的公交车?我还清晰地记得,马家湾举行通公交车仪式时,我第一次体验乘坐公交车。结果没想到,车一启动,车上的油烟味和乘客挤成肉夹馍的现实,让我开始头晕脑涨。颠簸中我心里一直默念:不要吐,尽量不要吐在车上,等到站下车再吐。但最让人担心的瞬间还是发生了:汽车猛然一个刹车,我往前一晃,将早餐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那么多人看着,我尴尬得要死。四十年恍如昨日,随着马家湾筑巢引凤建设泾河工业园区,高陵经济高速增长,如今已成为全省经济十强县,也顺利撤县设区。高陵沧桑巨变也促进交通发展日新月异:路网全部达到城市化标准,泾渭河上七八座大桥横架南北,渡船早已被淘汰,而且全省率先开通免费公交,地铁十号线也紧锣密鼓即将通车,高陵已悄然融入西安主城区。至于我个人,早已更换了两台私家车。每到周末,我开上小车,载着家人,二十分钟就能从南赶到北,自东逛到西。外地朋友来了,再也不用“丑媳妇怕见公婆”般寒酸。从“高陵牌楼”出发,经投资上亿的鹿苑大道,过了河堤路景观大道,仅十余分钟,而且沿路三季有花,车如行驶在园林,就到了闻名中外的自然人文景观——泾渭分明。站在新建观景台前,远望秦岭如黛,河水潺潺;鸟瞰泾渭分明,河面荷莲摇曳,水鸭嬉戏;眼前游人如织,拍照打卡,俨然一个宜居宜业幸福首选地,人们从心底涌出最多的话:“高陵真好,泾渭分明真美!”现在如果谁再问:“高陵有陵吗?”不用去回答,我们只知道,盘算一下花费,一脚油,想去哪去哪。昔日“晴天扬灰路 雨天泥水路”的景象和我的行路难历史,早已成为一种追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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