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循着民盟先贤的足印来到这太平寺塔(又称“岐山塔”)下时,这里已被开发成仿古的商业集市,有如成都宽窄巷、西安回民街、宝鸡陈仓老街一般熙熙攘攘。环顾周遭,青砖黛瓦的仿古建筑鳞次栉比,映衬出这岐山八景之一“古塔凌空”的壮观。塔,多随寺院而建。太平寺院,那昔日香烟缭绕的殿堂、栩栩如生的众佛像早已化为乌有,难觅一丝遗迹。唯有这始建于北宋元佑三年(1088年)、呈八角九层檐的砖式古塔,虽历经九百余年风蚀雨?,却岿然矗立,偌大一个岐山城无一古建筑能与之比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太平寺院这僧众修行、民众祈福之所,逢遇乱世自然也就难逃厄运,就如应县木塔(释迦塔))所在的佛宫寺一样,也是塔存寺无踪。仰望古塔,我的思绪高速飞驰,穿越到78年前、98年前、900多年前……探问这古塔“老者”,这塔下究竟演绎过多少兴亡悲欢事?民生凋敝、颠沛流离的岁月,总会有觉醒者、燃灯者和先驱者,在无望的黑暗中发出呐喊,擎出火把。1946年的岐山城,太平寺院早已变成岐山中学附小的校址,远去了晨钟暮鼓,听不见诵经讲道,古塔下的房舍却成了传播新思想、新思潮的阵地,成为启迪民智的布道场。太平寺塔下的风声、雨声和钟声伴着郎朗读书声,伴着对国事、天下事的“事事关心”,为一个腐朽政权鸣响丧钟。彼时,黎明前的岐山,革命星火已渐成燎原之势,面对国共内战不可避免,奔走国是、力主和平建国的中国民主同盟西北总支,毅然决定派出刚刚在西安加入民盟的岐山籍盟员任建元、孟自治,冒着白色恐怖返回岐山,以太平寺塔下的岐山中学附小为地下活动点,召开会议成立民盟宝鸡地下联络小组,秘密串联,配合中共岐山地下党开展反对国民党反动派地斗争。至此,民盟的火种在岐山播撒,民盟人的身影穿梭于岐山城的大街背巷:联合开明绅士与国民党政府进行合法斗争,对恶霸地主、官僚资本家的恶迹和财产占有情况调查统计……这一切自然引起国民党县政府地咬牙切齿,宝鸡专区三青团部视导员宁致远专门坐镇岐山,派出特务跟踪民盟盟员,并要以“非常手段查办”。迫于险恶形势,任建元、孟自治在分散单独秘密活动一段时间后,一度被迫离岐。寺院、神殿、古刹这祈福许愿之所何曾料到,有朝一日却也成了光明火种的聚集地——毛泽东“总结东征,部署西征”的延川县大相寺、中共陕南特委成立地的汉中龙岗寺……佛祖门庭似乎也成了襄助革命、护佑革命的庇护所和福地。就在民盟人以太平寺塔为圆心,开展爱国民主活动的二十年前,就在距古塔不远的城南南溪沟畔的关帝庙,宝鸡地区第一个基层党组织中共岐山支部成立,这枚珍贵的火种引燃西府革命之星火,借民心所向之风势,汇成一支支火炬,照亮那条通往光明的大道,以燎原之势绘就二十多年后的“全国山河一片红”。鲁迅先生说过,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古塔,俯瞰这苍茫大地已近千年,见证了在历史每一个紧要关头挺身而出的一个个为民请命之人:远溯到这太平寺塔修建的北宋元佑三年,王安石熙宁变法十六载、两度辞去相位,终遭占据上风的保守党反扑,新法被废,一个政治开明、经济繁荣的王朝逐渐走向衰败,直至偏安一隅;98年前,在关帝庙简陋房舍的青灯前,地下党人舍生取义,置生死于度外,密谋武装革命、酝酿对敌斗争,只为朗朗乾坤人民当家做主。78年前,在太平寺塔下,不忍战后兵戈扰攘、社稷危殆,追求民主与和平的民盟人坚定地、热烈地、毅然决然地汇入万水朝东的春潮。也许,从那一刻起,民盟人就已将奔走国是、为民请命的初心同中共解放全国、解救劳苦大众的初心心心相印。人间正道是沧桑。不惧曙光前的白色恐怖,不惧独裁者垂死挣扎的疯狂杀戮,任建元、孟自治冒着不可预知的生命风险,单枪匹马杀回岐山,只为拯救饱受战火摧残的故乡、水深火热之中的父老乡亲。时隔两年,当各民主党派民主人士纷纷响应中共“五一口号”,通电全国或发表声明,将北上赴这场共商国是的“民主群英会”时,一座民主和平之塔注定已巍然耸立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当我无比虔诚地来到太平寺塔下,深情瞻望这镇守古老西岐大地的“宝塔”时,它愈发显现出一种古朴美、沧桑美、正气美。沉思中,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长河奔流不息的画卷,从那奔腾的浪花中,我轻轻地掬出几朵最晶莹、最绚丽的浪花,凝视着,凝视着。 (作者供职于宝天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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