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寂寂无名，长满荒草的小路，通往小路的另一端，高高的山顶上，住着一位在中国文学界影响深厚，并经久不衰牵引着一代又一代文人的人。
于延安安家数十载，那座山离我的家，仅隔着一趟10分钟的公交，或是20分钟单车的距离，我决心用四季的诚意去拜会他！春天，草芽还未吐露，土地开始变湿，风里头能闻到草腥味儿的时候，我怀着景仰与忐忑，第一次去找寻那条通往山顶的小路。
也是在那座古老的大学校园里，一位胖胖的、端着洗漱用品的披发女生，伸手向我指引那条通往山顶的蜿蜒小路。一切都刚刚好，仿佛时光已知晓我要去看望这位故人，连同小路入口的垃圾清理员，他的穿着打扮都像极了影视剧里编好的一样，陈旧、缓慢而有序。
我在入口处，那座就要塌陷的老房子，和高高的旧烟囱前沉默着顿了好一会儿，便阔步踏入丛林。与其说是看望，不如说是去汲取热爱与氧气。这长长的小路啊，时常叫我忆尽半生！经过那些热情、洋溢着青春与学识的面庞时，我会自卑无限。少年家贫与大学无缘，自我觉醒在中年，记性却一日不如一日，一本书在重读一遍时，发觉全然忘却之前曾读过。而一场夜梦，做过几年之后却仍能历久弥新。思辨后得出一个结论：我，是为梦而生。
越过初春大地的寂寥与湿黄，踏着夏季半腿高的野草，秋天去时、有几只漂亮的鸟在林梢礼貌的叫，我从不喜相约，只想一个人静静来到这里，来到这位倾尽生命热爱文学的前辈身边，携一杯他最爱的咖啡，与文学小坐片刻。倘若有酒，敬他三杯、再对饮畅谈也是人生之幸会。再差一季落雪将至，我猜想：那飘着雪花，穿过小路的看望，一定更温、更暖吧！
年轻时，也曾放出过豪言壮语：“一定要在生前活出点名堂！”随着年纪增长，曾经的士气被现实打磨，当我翻开近90岁的老二爸赠与的读书笔记，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他终其一生对文学的热爱。其中一篇《平凡的世界》读后感尤为醒目。
那天，老二爸用颤微微的手扶着康复站立架，带我走进他的书房，那一瞬，我感受到生命应该要有的热爱与紧迫。从此，戴着老花镜、使用放大镜看手机的老二爸，成为“窨子山”订阅号阅读量最高的读者。
一次上山，爱人讲好会在山下的大石头旁等我，下山时却发现那里空荡荡无人，想来他是烟瘾骤发，跑去买烟了。正要发火，却见他叼着烟、稳稳地笑着，手里还提着一杯我最爱的冰镇椰奶咖啡。我们在暮色中牵手，穿过校园里葱郁的树廊，一同前往大门口左边的球馆里接儿子。烟火离得更近了，校门外小摊上的烤冷面，味道绝对是赛过韩式的，价格却是它的二分之一。那时候我就会觉得生活很温柔、很美，像极了这夜色与梦。
好几次，我独坐山巅，俯视山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校园的门口好似永远都是一片热腾腾的烟火。一个人思索，对比现实人生中“正直”与“世故”的落差，始终没让眼泪落下来。起风了，身后响起扫帚清扫墓地的声音，原来是一位来自远方深圳的读者，手机缓慢地播放着《平凡的世界》，认真清扫着老师的墓地。我深深鞠了三弓，起身下山……
为这条寂寂无名的小路，写一篇纪念小文，我迟迟踌躇三季,总觉得时间未到，诚意也未到。未曾想2024年11月18日，一场雪在老师祭日次日，成全了四季。是祭奠？是回应？雪飘飘然然，如诉如歌。雪，是干雪，落地却泪水连连，一片洁白而来，最后化作泪水流去，这多像当今的一部分世道和人心。雪，仍然是美的，它在扑簌簌中，将人生的故事娓娓道来，转身时心在小路，我不觉已泪水涟涟。
这一条《通往山顶的小路》，陪伴它的白昼更替、花草鸟木，均为文学所到之处。而那小路的尽头，永远有光，亦有情！我想告诉老师，我戒掉了咖啡，开始热忱于养生和读书，学会放慢、看淡，不消耗和拒绝。人生的过程就是享受那份少有的，照耀我们的光、给予我们的情！至于成功这件事情，成了更好，不成也很好。 （作者供职于靖富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