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5期 第2324期 本期开刊时间: 2025-01-07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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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腊八
新闻作者:文 / 刘小会

 
时令过了冬至,山里就寒风呼号,冬天一天天逼近。数九天,太阳没精打采地洒向旷野。村口的老槐树早已落尽枯叶,两只鸦雀围着磨坊后的柿子树上下翻飞,为一只被衔了一半的柿子叽叽喳喳。墙跟太阳下消磨时光的祖宗们早已回到热炕上,围着火盆熬茶去了。昼短夜长,农家人夏日的三餐已改做两顿,夜幕下盘旋在村子上空的不再是炊烟,而是家家户户火炕前腾起的烟雾。
进入腊月,牲口和庄稼人都已歇下来。牛圈的土粪早已拉到麦地里,堆成星罗棋布的方阵,只等着一场大雪前,把粪堆扬开,给麦田捂上一层厚被儿,盼望来年有个好收成。
腊八是年的启幕,酝酿着一场辞旧迎新的开始。
初四五,母亲就和伯母们盘算着碾玉米仁,做腊八粥。房前屋后几家合用一个一次盛得下两老碗玉米的石臼。把秋季新收的玉米用温水泡一晌午,沥干水,倒进石臼用石捶捣,湿过水的玉米粒不易碎,反复砸、捶、捣,玉米粒上的表皮就会脱落,露出圆融的玉米仁,碾好的玉米仁晾起来备用,腊八粥的主角就准备好了。初七午后,母亲就张罗着熬腊八粥。为的是早出晚归上班的父亲和一起上学的我和妹妹,能在早起出门前就喝上这一碗腊八粥。
秋田里摘回来的黄豆、红豆、绿豆和白芸豆先用凉水泡上,核桃仁、红萝卜和红薯丁淘洗干净即可下锅。临睡前,玉米仁凉水下锅,往灶膛里架旺了火,任由黄灿灿的玉米仁被一寸一寸温热浸润,只等锅里的水翻滚几遍再下进豆子又滚锅熬。三两个时辰后,舀一瓢凉水倒进正咕嘟欢实的滚锅里,据说这凉水刺激下去,就能点断豆子的腰,便更容易熟了。熬腊八粥费火候,母亲和衣而卧,隔几个时辰就起身给灶膛里添柴禾,直到后半夜煨上特意从柴垛上挑出来耐烧的柴墩,锅里温着已半熟的腊八粥,方才安下心来。
腊八这天,母亲天不亮就在厨房里叮叮当当。铁锅里的腊八粥已软糯黏稠,玉米仁儿金黄饱满,豆子五颜六色,红萝卜和红薯甜丝丝,甘醇的气息从木锅盖的缝隙里一缕缕窜出来,满屋飘香。父亲喜欢吃甜食,母亲做的腊八粥惯常都是甜口,不放炒蒜苗,而是在小磁盘里盛上白糖和红糖,算作佐料。
一阵紧似一阵的北风摔打起木门,泛黄的窗户纸被掀开一条裂缝,噼噼啪啪地拍打窗柩,寒气夺门而入,一线白光透过掀起的门帘照进来,下雪了。
把灶膛里的火仔儿掏出来堆到灶口,把围裙里揽着的馒头,一个个围近火堆。母亲坐在灶前,一个个翻动馒头。
等四五个馒头烤透,她便走进里屋。从墙角扯出妹妹的棉袄,双手伸进袖筒把袖子翻过来,架在火堆上来回烘烤,又熟练地翻回去,把暖烘烘的棉袄塞进被窝,给我和妹妹各自贴身盖上,她又扯起棉裤,翻出内里,提起两只裤腿倒着从裤腰处烘烤。棉裤塞进被窝,就该起床上学了。
不等我们收拾齐整,三碗热腾腾的腊八粥已端上小饭桌,旁边还摆着烤得焦黄的馒头和一小盘腌萝卜干。
一碗热热乎乎的腊八粥下肚,天才蒙蒙亮。院门口的柴垛上、小花坛吃剩的鸡食上,摇着尾巴挤进厨房的小黑狗的头顶上,都敷上了细密的雪粒,晶莹剔透,伸手捏几粒,不等凑到眼前,指尖就湿润润地再也找不见白色了。
雪粒儿密密匝匝落到院里,即刻便融进干燥了一个冬天的尘土里。
日子不宽裕,农家人的吃食都系在女人身上,最是考验她们的智慧。就像母亲,千方百计,总能从庄稼地里刨来的粮食里,变出花样来,让清苦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这一顿腊八粥,就地取材,也能让一家人吃得舒心。
其实,不吃腊八粥的早上,母亲照旧操持家务,早起给我们做饭,烤棉袄。父亲带着我和妹妹翻山越岭,赶往五里开外的学校,他奔着他的事业,我和妹妹奔着我们的前程。
过了腊八就是年,一家人方又奔着又一年的好光景而去了。
 (作者供职于宝鸡市秦龙运输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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