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杜妮娜第一次看许鞍华拍的《女人,四十》,是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印象中只记得整部电影节奏平淡,充满了平凡生活的鸡毛蒜皮,一边看一边心想,啊,我以后千万不要变成这样的女人。今年站在四十岁的门槛上,想起了这部《女人,四十》,心想不如再看一遍。电影的女主人公阿娥,四十岁,住在香港一间普普通通的老旧楼宇里,一头卷发,衣着靓丽时髦,热爱打麻将,性格泼辣且能干。她生活的主旋律是忙,忙,忙,要应对挑剔的上司,还要照顾脾气古怪的退伍军人公公、性格怯懦的丈夫以及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儿子。虽然每天两点一线地奔忙于家庭和公司之间,很难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但在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婆婆的帮衬下,阿娥勉强能维持工作和家庭的平衡。但婆婆的突然离世,公公的老年痴呆,让阿娥的生活陷入混乱。公公频繁走失、在公共场所失禁,甚至将垃圾当作晚餐。她不得不频繁请假寻找公公。面对家庭的重担,阿娥以市井智慧和黑色幽默应对困境。她在卖鱼的摊子前耐心等待鱼死,就因为死鱼比活鱼便宜许多,用保鲜膜包裹公公的尿壶,以“老公外遇”为借口逃避加班。电影没有太过煽情的场面,没有大起大落的剧情,却在一言一语,一饭一食的日子里,一点一滴道尽了四十岁女人的隐忍坚强。戏中的好些细节都可以拎出来好好琢磨品味一番。阿娥过生日,全家一起庆祝,一开始她本来不想帮无理取闹的公公换鞋,但是婆婆一来马上就转身说我来我来;嘴里说工作忙才不去买米,镜头一转还是一个人扛了几袋子促销大米挤地铁回家;送公公白天去老人康乐中心的位置紧张,本已不抱希望,没想到已经离世的婆婆早就预约,早已替老伴和儿女考虑周到;在不得不送公公去老人院后回家的路上,满心愧疚的她忍不住转头拍打老公发泄情绪。全片只有两个地方看到阿娥哭,第一次是因为婆婆离世大哭,最疼她的就是这个婆婆,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第二次是霞姨得知自己癌症晚期同已老年痴呆的老伴做最后话别的时候,阿娥偷偷在背后抹泪,暗下决心要珍惜眼前人……每一个场景里,阿娥都在忙忙碌碌地张罗着,几乎没什么闲暇从容的时候。在家狼狈,出门也狼狈。这又何尝不是现实中的另外一个我?每天脚步匆匆,掐着点接娃送娃,处理工作琐事,买菜做饭收拾屋子,柴米油盐精打细算,下班回到家还得辅导孩子作业,被叛逆的大宝气到嚎啕大哭,还有个幼子吃饭穿衣洗澡样样离不开人。父母公婆已衰老,一身慢性疾病,时不时地需要跑医院,看病住院买药哪样都得操心。真正地上有老下有小,不尴不尬,挤在当中。以前的我爱吃爱玩,但现在的我常常在超市零食柜前,看着一整面的高热量零食感慨,想吃,但是不敢吃。想潇洒地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是小孩怎么办?带着孩子出去,那还叫玩吗?那叫换个地方带娃。前几年,还能时不时地跟几个女朋友约会一下,逛逛街,做做指甲,聊聊天。现在呢,生活已完全被凡尘琐事侵占,自我极度压缩。几日前,跟女朋友们微信聊天,才惊觉上次相聚已是一年前了。更崩溃的是,人到中年,还要面对记忆力衰退、胶原蛋白飞速流失、生活上捉襟见肘、工作也到了瓶颈期的困境……明知已经到了生命的中后期,很难再有未知的变数,只能一条路走下去。若真有,也大约会是惊吓多过惊喜。当然,生活嘛,有苦也有乐。虽然繁忙是阿娥生活的主旋律,但她的生活也不乏忙里偷闲的欢喜。中秋晚会上,和街坊们一起欢度佳节,和老公共舞一曲欢快的《青春舞曲》。接公公回家的路上,偶遇一树繁花飘落,公公开心地说道:“下雪了!”阿娥看着缓缓飘落的花瓣,也露出了欢欣的笑容。周末,和亲朋一起去郊外挖地种菜、野餐、打麻将……这些小欢喜,四十岁的我也有。忙里偷闲的散步晒太阳喝咖啡,一周三次锻炼身体的挥汗如雨,积极主动帮我干家务的贴心大宝,幼子熟睡时甜美可爱的脸庞,朋友们隔三差五的问候,每晚临睡前老公打好的洗脚水……这些细碎的美好,爱的滋养,就像夹杂在一地鸡毛生活中的如雪花瓣,虽不能改变生活繁杂沉重的原色,却能给内心带去一些温暖欢愉的调剂。人到四十,已走过生命的大半历程,可经常想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求学工作结婚生子衰老,就这么平平凡凡走向生命的终点吗?影片里,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公公给了我答案。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他问阿娥:“你知道人生是怎么一回事吗?”然后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人生……是很过瘾的。”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怎么算过瘾呢?我给的答案是,即便期待的一切都化为泡影,生活也随之变得乱七八糟,但还是不缺乏继续走下去的勇气,这就叫过瘾。就像阿娥,就像数个无数个四十岁的我们,每日穿梭于柴米油盐之中,面对生活的挑战,打怪升级,遇到困难不退缩不害怕,一个困难解决了,接着解决另一个,坦然接受命运,不去过多的抱怨,一步一个脚印走在人生路程之上。也许我们失去了很多,但也收获了很多,活得肆意坦荡,这样的人生的确很过瘾。“休涕泪,莫愁烦,人生如朝露,何处无离散。君莫嗟,君莫叹,终有日,春风吹度玉门关。”这是电影片尾曲中的歌词,与所有四十岁的我们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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